水问

美友17041038

水问

花洒声先于水流抵达皮肤。

在氤氲的蒸汽里，我们的身体变成两枚相向生长的贝壳。水流从发梢奔涌而下，在脊背汇成细小的瀑布。她的手指沿着我的脊椎缓缓下滑，像在解读某种古老的盲文。我以掌心丈量她腰窝的弧度，那里盛着一汪颤动的水光。

“像不像鸳鸯？”她忽然问。热气使她的声音变得潮湿柔软。

我们确实像两匹交颈而立的水禽。鼻尖相触，呼吸交织，水珠顺着交缠的肢体滚落。当我的唇贴上她锁骨时，尝到的是比泪水更复杂的咸涩——那是时间析出的结晶。

“不要耽心花朵颓败。”我对着她耳畔说。水幕中，她小腹的妊娠纹像水面荡开的涟漪，我胸口的疤痕是沉船的印记。这具六十二岁的躯体与三十三岁的身体，在水流冲刷下呈现出同样的光泽。

年龄是岸边的标尺，而我们是水。她丰腴的项颈仰成弓形，我粗糙的掌心抚过这弧曲线时，触到的是生命本身的质地。所有的衰老与青春在此刻的水流中达成和解。

我们开始为彼此涂抹沐浴露。这个动作比交欢更亲密，像在为出征的战士披甲。泡沫在皮肤上堆积出短暂的花朵，又迅速被水流带走。她替我冲洗后背时，手指特意在第七节脊椎停留——那是她上周贴膏药的位置。

“转身。”我说。手掌舀起清水，一捧捧浇在她肩上，仿佛某种仪式。水珠溅在她睫毛上，恍若泪滴。我凑近吹散那些水光，她忽然咬住我的下唇，不疼，像海豚的嬉闹。

穿戴衣物时，我们保持奇妙的默契。她替我系衬衫纽扣，我帮她拉连衣裙拉链。湿发在空调冷风中竖起汗毛，我们互相为对方扣好头盔搭扣，像两个即将潜入深海的潜水员。

摩托车发动时，她自然环住我的腰。后视镜里，我们头盔相碰的影子确实像一对交颈鸳鸯。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她忽然唱起一首东北童谣，歌声被风撕成碎片。

前方河流正在转弯，夕照把水面染成金箔色。她贴在我后背的心跳，与引擎震动共振成同一频率。这流水还将奔赴无数个明天，而我们会继续在每一个今天交错——像两匹逆流而上的水禽，用体温标记爱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