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登黄鹤楼

彩色的云

文/图：彩色的云

美篇号：20035488

拍摄地点：武汉黄鹤楼公园

九月底，武汉的晚上有点凉。我拉紧外套，走进黄鹤楼公园。天已经黑了，路灯亮着，树影很暗。

这是我第四次来黄鹤楼，但第一次晚上来。我想看《鹤舞千秋》的灯光秀。

我从南门进去，公园里很安静。有人走动，大多是年轻人在拍照。

我直接去了鹅池。水面黑乎乎的，只有几点灯光映在上面，一闪一闪的。突然，水里升起几道水柱，不高，但排得很整齐。

接着，琴声响了。

是古琴的声音，节奏慢，一下一下地响。然后笛声传来，从水那边飘过来。我抬头看，几个穿素色长裙的女孩从亭子边走出来。衣服像汉服，袖子很大，像翅膀一样。她们踩着雾跳舞，脚步轻，几乎听不见声音。

“黄鹤……？”我小声问。

没人回答。周围很静。

一曲跳完，女孩们走了，雾也淡了。诗碑廊的灯亮了。

灯光一个个照出名字：崔颢、李白、陆游……他们的诗用手写字体出现，字迹有力。我走到崔颢那块碑前，看到“晴川历历汉阳树”这一句，忍不住笑了。

传说李白来这里看到这首诗，放下笔说：“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这句话现在也刻在墙上，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搁笔亭因此得名。”

如果李白看到今晚的灯光秀，他还会放下笔吗？

我继续往上走。石阶湿湿的，不知道是水雾还是下过小雨。我扶着栏杆走，此时，远处传来钟声。一声，两声，不快不慢。

来到主楼前，此刻已经站满了人。我被挤到边上，抬起头。

很多光束打在主楼上，整座楼一下子亮了。砖缝里像是有金线在动，雕花和柱子一点点亮起来。画面动了：有人拿斧头劈山，江水分开；两座山中间，水流很急；战场上城楼倒下又建起，战马在叫。

我站在原地，脚有点麻。

这不像普通的投影，更像是看到了过去的事，一幕一幕在我眼前。我看到有人站在江边，指着山顶说要盖楼；看到大火烧毁楼阁，木头塌下来，烟冲上天；又看到工匠蹲在废墟上，一块砖一块砖地重建。

风大了一点。

我的眼睛有点睁不开。书上写“屡毁屡建”四个字，可亲眼看着它一次次倒下又站起来，感觉不一样。

《鹤舞千秋》的最后一幕开始了。

整座楼变成一块大屏幕。先是雪花落下，白光照满楼身；接着火光冲天，红光映亮夜空，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雷声过后，荒草长满地面，新楼从废墟中升起来。

最后，一只发光的仙鹤从楼顶飞出来，翅膀张开，几乎飞过整个山头。它绕着楼飞了三圈，叫了一声，朝江对面飞去。

人群鼓掌，有人欢呼。但我没动。

那只鹤飞得很慢，好像在告别。它飞过长江大桥，桥上的灯连成一条线；飞过龟山电视塔，塔顶的红灯一闪一闪。最后消失在夜里，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光。

音乐停了，灯也灭了。

人开始走动，说话声多了起来。我还站着，看着空空的楼顶。

一个小女孩跑过，拉着妈妈的手问：“妈妈，刚才那只鹤是真的吗？”

“是灯光啊。”妈妈说。

“可它飞那么高，会不会真的上天了？”

小女孩仰着脸，眼睛亮亮的。

我也抬头看。楼角翘起来，指向天空。月亮从云里露出来，半轮，冷冷的。

我想起小时候爷爷讲黄鹤楼的故事。他说从前有个卖酒的人救了一只受伤的鹤，后来鹤变成了仙人，常来喝酒。走的时候，仙人骑着鹤飞走了，只留下这座楼。

“所以啊，”爷爷说，“楼是人盖的，魂是鹤带来的。”

那时我不懂。现在好像明白了一些。

我沿着原路往回走。诗碑廊的灯还亮着，没人停下来看。我站住，伸手摸了摸李白那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的刻字。石头冰凉，字痕深浅不同。

走到南门，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黄鹤楼静静立在山上，灯没全关。几扇窗户透出暖光，像有人在里面守着。

它不像画册里那样金碧辉煌，也不像宣传片里那么壮观。它就那样站着，像个老人，背着手，看着江水流过千年。

手机震动了一下。先生发消息：“看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再等会儿。”我回了信息。

其实没什么可等的。我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黄鹤楼。

江风吹来，衣角轻轻飘起。远处，火车正过桥，车厢连成一条流动的光带。城市还在运转，而这里，一座楼在夜里静静说话。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叫《鹤舞千秋》了。

不是为了炫技，也不是为了吸引游客。是为了提醒人——有些东西被毁了很多次，但从没断过；有些人走了，可他们的诗，他们的想法，还在风里飘着。

就像那只用光做的仙鹤，明明知道是假的，可还是让人愿意相信，它真的飞远了。

我转身，慢慢走了。

走出公园，街上灯火通明。便利店、烧烤摊、共享单车，一切都和平时一样。但我知道，今晚有那么一刻，我和很久以前的人，一起看过同一片月光。

黄鹤楼还在那里。等下一个秋天，等下一个夜晚，等下一个抬头看它的人。

霜月浮楼静，鹤影没秋光。

石苔封旧句，烟水没苍茫。

心寄白云外，身随黄鹤翔。

长风动江夜，一望一徜徉。

文/图：彩色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