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卷炮”的滋味

冬青果

成年累月地在河边走，不少人也就成了半熟脸。有一位见天在树下练外家拳的，岁数和我相仿，见面总是点头寒暄两句，久而久之，就熟了。

今天又在河边甬路遇着了，他大概见过我抽烟，就从兜里掏出烟盒打开，请我抽一支。我看着那白牌细支带嘴儿的烟，有点儿愣神儿。他笑笑说：“特制烟丝，自己卷的。”我接过烟看了看，比常吸的烟细了点儿长了点儿，又比中支的粗些，过滤嘴半长不长、半短不短，不黄、不白，捏了捏也是半松半紧的。点着吸了一口，说烤烟不是烤烟，说混合不是混合，稍微顶口的烟草味儿中有一股香料的味道，挺别致的。

大凡我这个年纪的烟民，年轻时大都有卷“大炮”的经历。我1968年去东北兵团，没少抽老乡的烟叶子，后来回京了，也断了这口了。北京一二级袋装烟叶，还有大丰收烟丝，其实就是碎碎的烟丝末儿，估计是卷烟厂下脚料加工的，一抽一股香料味儿。那时，我见过用各种纸卷烟的，白纸、包装纸、横格纸，甚至有用废报纸卷大炮的。

到了70年代，有了一叠百张四五分钱的专用卷烟纸，撕下一张，用三根指头把烟叶捏起来放在上面，卷成圆锥体状，用舌尖顺纸缝儿一舔，粘住缝儿就开抽。回想起来，总是忘不了老师傅坐在对面，用粗大的手指把捏碎的烟叶放在卷烟纸上，递到我手中的情景。

那时，不少亲友、同窗去了各地插队。知道我吸烟，但凡回京，总忘不了带一些当地的烟叶。关东蛟河蛤蟆头、山西忻州小兰花、云南大金元、新疆莫合烟……想起抽大炮来，有噎的、有呛的、有土气味儿的，实在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味道。但那股暖暖的情谊，真的让人难忘。

自七十年代后期，我就再也没自己卷过烟了，周围吸烟的人不少，竟也没见过一个卷大炮的人，也就是每人吸着大致固定牌子的香烟。

眼下抽着练家子递上的自制卷烟，觉得很是稀罕。几口下去，咂摸咂摸滋味，当真是绝对可吸。只是自己卷烟能如此精致，令我有些诧异。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老烟枪告诉我，烟丝、卷烟纸、过滤嘴和纳米胶棒，还有卷烟的家伙什儿手动卷烟器，都是在特定的商家买的。只要按照说明书操作，卷出如此质地的细支烟很方便，是信手拈来的事。

特别新奇的是，这种特制的烟丝有着不同的档次，每一档的质地价格都不同，并冠名相应的品牌，从《红塔山》《玉溪》到《中华》《熊猫》《黄鹤楼1916》应有尽有。他最常买的是《芙蓉王》，每周卷两次，一次两小时能卷三盒60支。他还告诉我，北京城里有“卷烟一族”，经年累月都是自己动手卷烟抽，大都是60岁往上的老人。这些人有卷烟微信群，不时交流这方面的信息，并借这个由头时不常地聚聚，其间有不少趣事。

抽烟尽管不好，绝对是个坏习惯。抽什么烟，用什么方式抽烟，也是个习惯。我年轻时候抽过烟斗，有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偶然见面送了我一只他自己做的烟斗。他手巧，家里有小车床，做出的东西像工艺品一样。只可惜我不仅早就不卷大炮，也早就不用烟斗了。看来，这位抽自己卷制香烟的练家子，也有年头了成了习惯，是个老炮儿了。

听着老伙计津津有味的介绍，我不禁羡慕起京城里的卷烟族，把自己卷烟抽烟当成了事由，过烟瘾又消遣，还能交上一些有共同喜好的朋友，不啻是乐事。我看着手巧的人眼馋，可又没那个耐心劲儿，学起来也难。人的习惯本身也是因人而异，不可强求。看来，我没有与这位练家子共伍的缘分，还是得吸我的香烟，那就继续买现成的，抽好点儿，少抽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