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西溪秋暖，同窗情长

胥山人

文/胥山人图/自拍+网摘

西溪的风终于浸了凉意，秋与冬正悄悄话别，像我和老同学们临别时，只静静凝望彼此的身影，未伸手相握，也无过多言语，那份不舍却在沉默里悄悄漫溢。这场告别最动人的馈赠，是满园铺陈的桂花——金桂缀满枝桠，银桂泛着清辉，丹桂藏在叶间晕开点点胭脂色，甜香裹着草木的温润漫过来，既成了秋留给冬最暖最香的余韵，也成了我们六十载同窗情谊里，从未淡去的绵长暖意。

几日前，几位老同学来杭白相（玩）。得知消息，前天便约了她们同游西溪湿地，想让这方清雅景致，为我们的在杭相逢添几分闲韵。我们并肩漫步在西溪的石板路上，六十载光阴流转，几位老同学的联系从未断过。如今虽已两鬓染霜，脚步也缓了些，但心依旧热络得像少年时。脚下的石板被岁月磨得温润，我们踏着清润的路面缓缓前行，阳光透过疏朗的枝丫，把彼此的影子叠在石板上，细细长长。路边的柿子树最是勾人回忆，深褐的叶儿缀在枝头，枝头却沉甸甸挂着红灯笼似的果子，红得热烈，恰如我们久别重逢的满心欢喜。

湿地的空气清润沁凉，混着桂花的甜香漫在鼻尖，让人浑身都松快下来。这熟悉的秋意一吹，倒叫人忽然想起了儿时老家的模样。望着眼前疏枝漏下的光影，有人笑着开口：“还记得不？儿时瓶山公园一到这时候，满坡都是红黄叶子，我们总背着书包蹲在树下捡，黄的像染了蜜，红的像抹了霞，捡回来压在课本里当书签，还争着比谁的叶片更完整、颜色更鲜亮呢！”话语说得慢悠悠，像西溪的流水淌过心间，满是岁月沉淀的默契与熟稔。

不远处，几个孩子追着落叶跑，笑声惊起了芦苇丛里的水鸟，掠过水面时，漾开的涟漪里都浸着桂甜；一对年轻情侣举着手机拍红柿与桂花，女孩鼻尖蹭到花瓣的笑，竟比桂香还要清甜，让我们忍不住想起儿时——南门街小学放学后，总约着往城南大队的田埂跑，光脚踩在松软的泥地上，追着粉蝶跑成一串影儿，顺手掐几朵黄灿灿的野菊别在衣襟，或是蹲在田埂边拔茅针，剥开白白的绒芯分享着吃，甜丝丝的滋味漫过舌尖。有时跑急了摔在草丛里，沾满一身草屑与泥土，却谁也不恼，互相拉扯着爬起来，你笑我脸上沾了泥点，我笑你头发缠了草叶，笑声顺着田埂飘得老远。

我们一路走一路聊，话题从孙辈的琐事绕回小学课堂的调皮捣蛋，从年轻时的奔波聊到如今的安稳，笑声比桂香还透亮，丝毫不见岁月的沧桑——人老了又如何，这份从小同窗的情谊，早成了刻在骨子里的牵挂，绵绵不绝。

不知不觉逛到了正午，我们寻到湿地深处的“吾庐有闲”酒家歇脚。全木结构的屋子依着大池塘而建，温润的木质感裹着桂香扑面而来，挑在水面上的阳台正对着一棵落了叶的柿子树，枝头红柿沉甸甸垂着，倒映在池水里，随波轻轻晃。屋后沿着河岸铺着一片绿草坪，几张休闲椅配着米白色遮阳伞，风一吹，伞面轻轻摇曳，像在邀请人坐下闲谈。店家端上的一桌佳肴鲜灵得很，河鲜的清甜、时蔬的脆嫩裹着酱汁的醇厚，我们围坐桌前，边吃边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致，红柿、碧水、桂影相映成趣，话题又绕回儿时在南小的晨读、善中操场的追逐，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细碎往事，被我们你一言我一语打捞出来。阳光透过木格窗棂斜斜撒进屋内，在桌角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映着我们眼角藏不住的笑意，连空气里都浸着舒坦的暖意，这半天的时光，竟惬意得让人忘了时间流转。

到了午后两点多光景，惬意的时光终究留不住，就像西溪的秋迟迟不肯与冬作别，我们也终究要踏上别离的路。一辆游览车把我们送至出口，午后的阳光斜斜铺展，将桂花的影子拉得悠长，秋意仍恋着最后一抹暖意，恰似我们舍不得让彼此转身离去。明明刚聊透六十载的家常，刚重温尽少年时的趣事，转眼就到了说再见的时刻。我们相对凝望，脚步挪了又挪，反复叮嘱“下次换我接你回故乡”“多保重，常联系”，眼角虽染着湿润，嘴角却缀着笑意——分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相聚，这话我们说了大半辈子，依旧信得过。我们站在原地，望着彼此的身影渐渐远去，衣襟上还沾着桂花的甜香，鼻间萦绕着湿地清润的气息，秋的余温与心里的眷恋缠在一起，悄悄漫成了河。

忽然就懂了，秋与冬的告别从不是结束，只是温柔的承接；就像我们六十多年的聚散离合，从未冲淡过彼此的牵挂。柿子树的红、银杏树的黄、桂花的香，还有老同学们眼角的笑意、话语里的熟稔，都成了这场时光里最珍贵的注脚。我把西溪的风与香、桂花的甜润、秋光的温润，都裹进想念里——既念此刻刚别过的老同学，也念那些散落在岁月里、未能赴约的同窗旧识。

等下次相聚，我们还要再踏西溪的石板路——一起抬眼望满枝红灯笼似的红柿，并肩嗅风里缠缠绕绕的桂香，凑在一处细数哪片光影、哪缕清芬，让我们想起儿时瓶山公园拾叶的模样。就让西溪的风当信使，把六十载未减的热络、岁月沉淀的默契，都酿成温柔绵长的牵挂，藏进每一次盼着重逢的日子里。我们早已步入古稀之年，往后便好好活在当下、珍惜当下，以“八”为阶稳步靠拢，把奔“九”当作彼此的约定与目标，让这份情谊伴着岁月，愈发醇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