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犯人審到自己辭職不幹~海老讀詩

海老KK

審犯人審到自己辭職不幹~海老讀詩

昨天讀了北宋唐庚的一首詩，今天又讀到唐庚的另一首，感覺挺好玩的，不妨拿出來大家看看。

這首詩是唐庚的《訊囚》，如下：

參軍坐廳事，據案嚼齒牙。引囚到庭下，囚口爭喧譁。

參軍氣益振，聲厲語更切：自古官中財，一一民膏血。

為吏掌管鑰，反竊以自私；人不汝誰何，如摘頷下髭。

事老惡自張，證佐日月明。推窮見毛脈，那可口舌爭？

有囚奮然出，請與參軍辨：參軍心如眼，有睫不自見。

參軍在場屋，薄薄有聲稱。只今作參軍，幾時得騫騰？

無功食國祿，去竊能幾何？上官乃容隱，曾不加譴呵。

囚今信有罪，參軍宜揣分；等是為貧計，何苦獨相困！

參軍噤無語，反顧吏卒羞，包裹琴與書，明日吾歸休。

這是一個庭審的場面，那個“參軍”審問一個管財務的小吏。

詩里用“嚼齒牙”來形容那參軍審問時的腔調。斥責小吏把國庫民脂民膏，據為己有，屬於“竊私”，就是監守自盜。這個監守自盜就好像拔自己臉上的鬍子那麼容易，這算什麼本事麼？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沒想到這個犯人不但沒有低頭認罪，反而倒過來質問參軍。說參軍缺乏自省，何不捫心自問。這裡唐庚用了一句“有睫自不見”，這是出自《韓非子》“目不見睫”，就是自己眼睛看不見自己睫毛的意思。指出參軍當初考上公務員，也算稍有名聲，但這麼多年下來，卻仕途不進，碌碌無為，卻天天領一份俸祿，這跟盜竊國庫用什麼區別？你這個樣子，上面領導不也一直這麼容忍（上官乃容隱）。咱倆不都是混一口飯吃（等是為貧計），你何苦對我苦苦相逼（何苦獨相困）。

這麼一來，參軍倒被犯官小吏給問住了（參軍噤無語），看著犯官自己卻感到無地自容（反顧吏卒羞）。第二天捲起鋪蓋，自己辭職不幹了。

這樣一個場面，是不是很滑稽、很幽默、很諷刺？根據唐庚的風格，他寫詩盡可能反映實際，用遣字用詞盡可能平常，全詩除了用一個再恰當不過的典故，他用最平常的口語在寫。所以反映的場景也一定非常實際。

可見北宋當年政治腐敗倒什麼程度！方腊、水泊梁山的造反都是在那個年代。後來連皇帝也被北方的金國擄去，成了個坐井觀天的囚徒。大宋一分為二，僅剩東南一角。但後來連南宋也被北方來的強梁鐵騎給滅了，弄得一個“崖山之後無中國”。

不過有一點比現在的同類場景有所不同，這位參軍在知道自己也不怎麼好之後，知道羞愧，索興辭官不幹，免得受良心煎熬。這個結果，在現代的場景里恐怕是找不出來了！

竊鈎竊國本一丘，

參軍尚知愧而休。

古今所異唯臉皮，

今目見睫也不羞。

2025年11月1日於維羅納自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