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深晨语秋孤单

邹海林

<p class="ql-block">窗子是灰蒙蒙的,仿佛蒙着一层宿夜的霜。推开时,并无预期的清冽,倒有一股子沉沉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凉,直往人的骨缝里钻。院里的那棵老梧桐,叶子已落得差不多了,剩下几片最倔强的,黄得像是旧绢帛,边缘蜷曲着,死死地巴着枝干,在微风里索索地抖,仿佛在做一个不肯醒来的残梦。树下,是一层叠一层的落叶,失了水分,干枯而脆。脚踩上去,那声音不是清脆的,而是“沙——”的一声长叹,碎了,便再无声息。</p> <p class="ql-block">这静,是有些怕人的。它不是山野里那种生机内敛的静,而是被抽空了什么的静。夏日的虫鸣,春日的鸟语,连同那扰人的、鼎沸的人声,都一齐被这深秋的筛子,毫不留情地滤掉了。剩下的,便是这无边的、空洞的沉寂。你竖起耳朵去听,仿佛能听见时光自身流过去的声音,潺潺的,冷冷的,带走了所有热闹的可能。一个人站在这院子里,便觉得自己也像那枝头的一片残叶,被这无边的静裹着,天地虽大,却似只剩了这一个角落,与这一种滋味。</p> <p class="ql-block">这便感到一种孤单了。这孤单,并非来自无人相伴,屋里尚有熟睡的家小,街巷也迟早会有行人;这是一种更为深彻的孤单,是生命与这浩大天地、与这时节本身对照时,所生出的那种微末与茫然。仿佛自己成了一座孤岛,情绪的潮水退去了,露出嶙峋的、真实的内心。这岛上没有花,没有树,只有被风吹雨打出的、粗粝的沟壑。你看着这满眼的萧瑟,心里头那点被日常琐碎掩盖住的、关于别离、关于失落的怅惘,便也一丝丝地浮了上来,与这景物融成一片,分不清是景染了心,还是心映了景。</p> <p class="ql-block">风似乎大了一些,从巷口那头悠悠地吹来,掠过屋脊,带着一种清瘦的、尖锐的调子。它不像夏风那样饱含水分与温情,它是干的,冷的,像一把无刃的刀子,一下下,刮着这世界的表面,也刮着人的脸。那枝头最后的几片叶子,终于也支撑不住了,恋恋地、打着旋儿地,落了下来。它们飘落的姿态,不像蝴蝶,倒像是一些散了场的、无人收拾的叹息。</p> <p class="ql-block">忽然便想起欧阳子的《秋声赋》来。他听见的秋声,是“淅沥以萧飒”,“奔腾而澎湃”的,是金铁皆鸣的兵象。而我此刻听见的,却要低调、内敛得多。它不在松涛里,不在江波上,它就在这庭前的落叶之间,在这穿巷而过的微风的呜咽里,在我自己那无声的心跳里。这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浸染,等你觉察时,浑身早已被那清寒与寂寥浸得通透了。</p> <p class="ql-block">然而,在这孤单的深处,站得久了,看那光秃的枝条以一种极简的、瘦硬的线条分割着天空,看那脚下的落叶安详地、毫无怨言地融入泥土,心里头反倒生出一丝奇异的静谧来。这孤单,仿佛也并非全然是苦的。它逼迫着你从外部的喧扰中退回来,与真实的自己面对面。热闹是群体的,而孤单,才是属于自己的。秋日的繁华落尽,褪去了一切装饰与伪饰,将生命的本相——那或许有些苍凉、有些瘦瘠的本相,赤裸裸地呈现在你面前。你得承认它,接受它,与它共处。</p> <p class="ql-block">太阳终于升得高了些,光线有了些许温度,淡淡地铺在东边的墙垣上,像一层稀薄的蜜糖。巷口传来了第一声清晰的叫卖,人间的一日,总算又实实在在地开始了。我掩上窗,将那满院的清寒与孤单关在窗外。它们并未消失,只是像那满地的落叶,成了我心底里一片沉静的、可供回味的底色。秋深了,人便孤单了;可也正因了这孤单,才听得见自己生命里,那最细微、最真实的回响罢。</p> <p class="ql-block">[个人简介]</p><p class="ql-block">邹再新 笔名:邹海林,男,攸县人,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汉诗协会、东方文明传播会、华人诗词学会、攸县作家协会会员,《墨海心舟》、《星辰有声微刊》顾问,《彩云诗词园》微刊编委,攸州诗词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世界汉诗协会湘东分会理事,东方文明传播会辽宁分会文化厅副厅长,东方兰亭诗社理事。东方文明传播会广东分会《松风竹韵读书会》文学顾问。《华人诗词学会》理事。曾参加《中国当代诗歌2011--2012》颁奖盛典暨易华仑先生的书画展活动。出版个人诗集《乡恋》和散文集《秋临星城》,很多作品发表在全国各地及国际上的报刊、杂志和微刊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