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膝上三公斤</p><p class="ql-block"> ◎陈亚华</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病历纸在指间窸窣作响时，我忽然想起去年春天那只右肘。当时肱骨外上髁炎的诊断书像张过期超市小票，此刻膝盖的磁共振片在灯光下泛着湖蓝，积液在半月板后角蓄成微型沼泽——原来人体关节也能长出湿地生态。</p><p class="ql-block"> “住院观察吧。”白大褂的衣领沾着早点油渍，钢笔在入院通知单上戳出三个洞。候诊厅电视正放健康教育片，穿病号服的动画小人围着“康复率98%”的彩虹转圈。</p><p class="ql-block"> 康复科在住院部B栋三楼，电梯贴满“微创手术优惠月”海报。307病房的紫外线灯管嗡嗡作响，护理站飘来艾草燃烧的甜腥。第一天做中频脉冲电治疗，电极片粘上膝盖时像被蜗牛爬过，理疗师手机外放着短视频金曲：“今天是个好日子...”</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清晨抽走七管血，采血管在托盘里列队成彩虹。心电图机吐出的纸条像超市购物清单，磁共振舱体深处有冰雹敲打铁皮的声音。等待报告的三天里，我学会了辨认不同病友的理疗节奏：3床的腰椎牵引机哼D大调，5床的超声波治疗仪唱降B调。</p><p class="ql-block"> 第七天拿到影像报告时，护士正给新来的老太太演示拔罐器。“负压吸附原理。”她说着点燃酒精棉，玻璃罐在苍老脊背绽出紫葡萄。我的诊断书第4条突然多出“中医拔罐闪罐”，尽管这些天接触过的罐装物只有床头柜的可乐。</p><p class="ql-block"> 出院结算单在第九日清晨抵达，像张精心排版的诗歌刊物：</p><p class="ql-block"> 手术费——1200元（空白处手写加注“关节清理术”）</p><p class="ql-block"> 四肢推拿——180元×7</p><p class="ql-block"> 中草药敷贴——70元×9</p><p class="ql-block"> 翻到末页发现连入院时租的轮椅都标了“豪华电动型”，虽然我当时拄着伞棍就走进了诊室。</p><p class="ql-block"> 收费员隔着防弹玻璃打了个哈欠：“医保能报85%呢。”窗帘缝隙漏进的阳光把汇总表烫出焦痕，那些多出来的项目像移植失败的器官在纸面轻微搏动。主治医师的白大褂下摆掠过门口时，我注意到他新换的皮鞋鞋底沾着新鲜艾草渣。</p><p class="ql-block"> 回家时特意走了消防通道，阶梯转角堆着未拆封的微波治疗仪。膝盖在登至三楼时突然不痛了，或许因为衣袋里那张发票重达三公斤。楼道宣传画上的卡通膝盖正咧开嘴笑，气泡对话框里写着：“您的健康，我们的数字化管理成果。”</p><p class="ql-block"> 昨夜雨丝还斜斜挂在窗玻璃上，今晨的入院人数统计表已更新到小数点后两位。</p> <p class="ql-block">编辑:阜东</p><p class="ql-block">制作:亞洲中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