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高中

北北

那年校门口的梧桐正绿，我们站在教学楼前，风从操场那边吹来。

白衬衫被阳光晒得发烫，灰裤子沾着下午体育课的尘土。

谁说了一句话，笑得前仰后合，背心松垮地挂在肩上，像极了青春本身——不修边幅，却明亮得刺眼。

屋顶是橘子汽水的颜色，电线串起云朵，像我们写在纸条上的悄悄话，一串串晾在风里。

三个人并肩走下台阶，石板路还留着昨夜雨水的影子。

我穿白衬衫，外头套着黑背心，像极了从旧磁带封面上走下来的少年。

你穿浅蓝，他穿粉，颜色撞在一起，像极了九三年教室后墙的涂鸦。

那栋楼不高，却挡住了半边天，我们站在它的影子里，像站在未来的门槛上，

一步没跨出去，心早已飞到了山外。

毕业照那天，大家挤在玻璃幕墙前，笑得有点僵。

有人卷袖子，有人捋头发，有人偷偷把校牌翻过来，怕拍得太清楚。

T恤是去年流行的宽大款，外套是姐姐穿剩的，牛仔裤磨了边，却没人嫌弃。

我们不是最时髦的一届，却是最敢做梦的一届。

阳光穿过玻璃，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像给未来镀了一层金。

老校门的木框有些歪，玻璃映出我们模糊的脸。

她穿白短袖，手插在裤兜里，像随时要走开的样子。

中间的老师站得笔直，衬衫领子洗得发白，眼神却直直地望向镜头外——

望向我们看不见的远方。

她穿牛仔裤，鞋沾着泥，眉头微皱，像在想一道没解完的数学题。

那扇门后来拆了，可我们站过的地砖，据说还埋在新楼底下。

她抱着那棵树，不是因为多喜欢它，

而是因为那天逃了物理课，不知去哪儿，就走到了后山。

土坡上草稀稀拉拉，树皮粗糙，硌得手臂发痒。

可她就是不想动。

蓝天高得让人发慌，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在替她说那些说不出口的话。

后来才知道，那叫孤独，可当时只觉得，

整个世界，就剩我和这棵树，安静得刚刚好。

她笑着，金饰在发间一闪，像晚自习时偷偷打开的手电。

毛衣是妈妈织的，流苏晃得厉害，她说是为了配那首刚学会的歌。

我们围在录音机旁，磁带卡了壳，她就哼起来，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嘈杂。

那晚没有月亮，可她站在人群中央，

像一盏自己会发光的灯，照着我们那些羞于启齿的梦想。

她穿红礼服站在星空下，像从杂志剪下来的梦。

亮片是省下三个月早餐钱买的，耳环是美术课上画的图案，做成的。

她不跳舞，只站着，像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邀请。

可她的眼神，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

我们都知道，这身衣服穿不了进教室，

可她穿给了自己看——

穿给了那个，不肯被校服淹没的灵魂。

秋天的小路，落叶铺成金红的毯子。

她穿运动夹克，马尾一晃一晃，像在追赶什么。

林子里静得能听见脚步声，可她耳机里放着Beyond，

歌声盖住了心跳，也盖住了离别的预感。

那条路通向校门，也通向站台。

她没回头，可我知道，

她记得每一片飘落的叶子，都曾是我们写在课本边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