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定前程

骥君

　　五分钟定前程（军二代小说）

副团长钟惠民有两个特点在全团闻名：一是嗓门大，二是直肠子，这两样都是打小在军营大院里烙下的印记。

他父亲是抗战时期入伍的老革命，教育儿子向来是战场作风——有话直说，音量得足够劲儿。久而久之，钟惠民说起话来就跟喊口令似的，隔着两堵墙都听得清清楚楚。至于他那直肠子的脾气，更是出了名的不拐弯，想到啥说啥，不会看人脸色，也不会绕圈子。

　　谁也没想到，偏偏是这个不拐弯的性子，加上一次要命的“紧急情况”，竟在一次团党委会上，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那天，团里接到上级通知，要求一名副团级干部转业。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团党委常委会议正在紧张举行，五个副团职军官正襟危坐，谁也不看谁。谁走？谁都不想走。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安静得能听见手表秒针一格一格往前蹦。

李政委把通知念完，会场陷入一片死寂。钟惠民喉咙发痒，刚要开口发言，旁边坐着的赵副团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被他那嗓门震怕了。

“同志们，我觉着这个事……”他才说了半句，突然脸色一变。原来早上为了开会不迟到，他灌下去的一大杯豆浆，此刻正强烈要求“释放”。他憋了又憋，实在扛不住，只好匆匆起身：“你们先讨论，我马上回来！”

他特意朝众人歉意地点了点头，意思是“等我回来再表态”。可他那表情配上那嗓门，在别人眼里完全变了味——简直像在说：“你们都给我等着……”

　　钟惠民前脚刚跨出门，李政委立刻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全场：“我提议，就让钟惠民同志转业，大家举手表决。”

话音未落，齐刷刷一片手臂举了起来。那速度、那整齐度，比平时训练时还标准。

“全票通过！”

五分钟过后，钟惠民解决完“紧急状况”，神清气爽地推门回来：“怎么样？该轮到谁发言了？”

　　李政委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说：“惠民同志，组织上决定，这个转业名额就由你去。”

钟惠民当场愣在原地，脸色从红变白，从白变青……他怎么也没想到，才出去五分钟，他们就把他这个38岁的副团长的后半生给安排了。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那“响彻云霄”的嗓门和从不拐弯的性子，早就让同僚们又怕又嫌。当他去厕所后，大家都心照不宣：趁他不在，赶紧定下来，省得他回来“放大招”。

　　军令如山，钟惠民憋着一肚子窝囊气，脱下了心爱的军装，转业到地方，当了个小小的副科长。头一天上班，他习惯性地一嗓子“同志们早”，差点把走廊的声控灯给震碎了。

可谁能想到呢？他这军营里练出来的大嗓门、直脾气、说一不二的作风，在地方上反倒成了香饽饽。领导讲话他不用麦克风，布置任务从不拖泥带水，批评人直接到位——虽然经常把下属吓得一哆嗦，但工作效率出奇的高。

　　就这么着，他从副科长一路干到科长、处长，区委书记，最后竟坐到了直辖市人事局长的位置，正儿八经的正厅级干部。

当年那些在会议室里举手通过他转业的“战友”，有的退休了，有的还在原地踏步。最戏剧性的是李政委，退休后为了儿子大学毕业后工作安排的事，不得不硬着头皮来找钟惠民。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人事局长办公室，正好撞见钟惠民在批评一个处长：“你这报告写得什么玩意儿！拖沓！重写！”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李政委站在门口，进退两难。钟惠民一抬头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哎哟，老政委！什么风把您吹到我这儿来啦？”

两人叙旧，难免提到当年那场党委会。李政委老脸泛红，说话支支吾吾：“惠民啊，当年那事……我们也是……”

钟惠民一摆手，声若雷鸣：“嗨！提那个干啥！我还得谢谢你们呢！要不是你们那一出，我能在地方上干出点名堂？”他说的是真心话，可那音量还是震得李政委往后仰了仰。

送走老政委后，钟惠民站回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嘴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人生这玩意儿，有时候还真说不清。那些你以为的“绝路”，说不定是另一条康庄大道的起点；那些当时恨得牙痒的“对头”，没准才是推你一把的“贵人”。

他转身坐回宽大的办公椅，心想：今晚得少喝点汤水——那五分钟的“紧急情况”，可真是改变一生啊。不过，谁说改变就一定是坏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