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岩山怀古

芦田

<p class="ql-block">重阳节,天特别蓝。我再去登灵岩山,快阔别四十年了。</p><p class="ql-block">沿着新筑的砖道一路向上,两旁的树木蓊蓊郁郁,确比记忆中高大粗壮了许多,将天空遮去了大半。脚步落在石上,发出沉沉的声响,仿佛在叩问一段被尘封的岁月,也叩问我自己的四十年。越往上走,山风便越带着清冽的凉意,将山下的喧嚣,远远地隔开了。</p><p class="ql-block">山腰以上,景致便不同了。一片巍峨的建筑,从山势的怀抱里层叠地铺展开来,那便是久违的灵岩寺了。淡赭色的墙,黛黑的瓦,飞翘的檐角如同大鸟的翅膀,稳稳地栖在山峦的脊线上。它不言语,只是这般静静地、庄严地存在着,任凭风雨侵蚀了数百年,颜色褪了又染,梁柱旧了又换,那股子沉雄的气魄,却像是与这山石长在了一处,成了永恒的一部分。香烟从大殿里袅袅地逸出,混着古木与泥土的气息,闻着便教人心安神宁。</p><p class="ql-block">然而,我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引向寺旁那片荒芜的所在。那里,与四十年前所见几乎一样,依旧是些残损的台基,几堵倾圮的断墙,寂寞地横在蓑草与乱石之间。这便是馆娃宫的遗址了。</p><p class="ql-block">遥想当年,玉阶彤柱,画栋雕梁,笙歌日夜不绝。那条著名的响屧廊下,屧声清响,步步生莲,旋舞的裙裾如云般拂过。那时的吴王,拥着绝代佳人,睥睨着脚下的锦绣河山,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他大约以为,这宫阙,这温柔,这权势,是能地久天长的。</p><p class="ql-block">可如今呢?笙歌散作了风,舞影化成了尘。那倾城的笑靥,那震主的威权,都到哪里去了?目光所及,只有几块默然的石头,在秋阳下泛着苍白的光。</p><p class="ql-block">而山寺的晨钟暮鼓,诵经梵唱,所祈求的,恰是一种永恒的安宁。它不像那宫殿,向外张扬着人的欲望与荣光;它只是向内收敛着,沉淀着,将人的灵魂引向一片无垠的、寂静的虚空。</p><p class="ql-block">一边是梵宇的永恒,一边是王宫的短暂,在这山脊上形成了如此鲜明的对照。那曾经煊赫无比的行宫,只留下几处废墟;而这清寂的寺院,却香火绵延,度着一年又一年的重阳。究竟什么才是永恒,什么才是虚妄,这山与寺,仿佛已给出了答案。而我,在四十年的回旋之后,也终于听懂了这片寂静的回声。</p><p class="ql-block">顾金荣2025.10.31.</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