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卢闻桂 静观悟禅

热泪盈眶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热泪盈眶</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07815545</p> <p class="ql-block">  秋日的午后,无心漫步到了毗卢寺。便一脚跨进山门,仿佛一步踏入了另一个时空。方才街市的喧嚣,像被一道无形的帘幕隔开了,陡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风在檐角与树梢间走过的、极轻微的脚步声。</p> <p class="ql-block">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院中那几株巨大的银杏攫住了。午后的秋阳,滤过了疏疏朗朗的枝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织成一幅流动的锦。</p> <p class="ql-block">  银杏的叶,还未曾全然换上金装,只是在那一片沉沉的绿意边缘,试探性地镶上了一圈浅浅的、娇嫩的黄。那黄是透明的,温润的,仿佛少女颊上初染的羞晕,又像是画家用最淡的藤黄,在宣纸上极小心地晕开的一抹。这欲说还休的秋意,竟比那满树辉煌的深秋,更来得蕴藉而撩人。</p> <p class="ql-block">  我正凝神于这片半黄半绿的景致,一阵风来,送过一缕幽香。这香气是与街上不同的,它不是那种甜得发腻的、扑面而来的浓烈,而是一丝一丝的,清冽而空灵,仿佛是从月宫的琼树上泄露下来的。</p> <p class="ql-block">  我循着香气望去,见殿角有几树桂子,细碎的金蕊藏在油碧的叶间,羞怯地,几乎不叫人看见,只是将那魂灵似的芬芳,毫不吝惜地布满了这院子的每一寸角落。这香气与光影交织着,便织成了一袭无形的、安详的袈裟,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上,教我那颗从尘俗中带来的、略显焦躁的心,渐渐地沉静了下来。</p> <p class="ql-block">  绕过正殿,后面庭院更见幽深。这里便是那两株名闻遐迩的古老银杏的所在了。它们怕是有数百岁的年纪了,枝干虬龙般盘曲着,奋力地伸向天空,那姿态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苍劲与安详。树荫下,落着些早凋的叶片,软软的,给地面铺了一层薄薄的毯。</p> <p class="ql-block">  我仰起头,从枝叶的缝隙里望着那片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秋日特有的、又高又蓝的天,心里忽然无端地响起了一段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这是禅宗六祖慧能大师那石破天惊的悟道之语。当年神秀大师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固然是精进不懈的功夫;而慧能却直指本心,道出那超越形迹的、本来清净的自性。</p> <p class="ql-block">  此刻,对着这历经数百年风雨而依旧从容生长的古树,我似乎对这偈语多了一分感性的理解。树便是树,何曾是“菩提”?明镜亦属虚妄,何来高台?这古树,春来自发绿,秋至自飘黄,它何曾执着于自己的形态,又何曾在意过人们的赞美与慨叹?它的生命,便是一种无心的“常清净”,故而那春荣秋谢,雨打风吹,在它看来,都不过是自然的流转,又何尝有一丝一毫的“尘埃”呢?</p> <p class="ql-block">  这般想着,我又记起寺中藏着的万佛楼与那精美的“三圣”石雕。据《金陵梵刹志》所载,毗卢寺始于明嘉靖年间,虽非南朝四百八十寺之列,却也历经沧桑,几度兴废。那万尊鎏金佛像,那庄严的刻石,曾是多少善男信女顶礼膜拜的圣物,寄托过多少世人的祈愿与梦想。然而,如今它们静默地立于殿中,无言地诉说着的,或许并非仅仅是神佛的威严,更是一种关于“存在”本身的密语。它们与这古树一样,存在着,观看着,历劫而常在,本身便是一种伟大的启示。</p> <p class="ql-block">  这启示是什么呢?我踱步到殿后一方小小的放生池边。池水是幽绿色的,静得像一块陈年的玉。几尾红鲤,悠悠地在水草间穿行,划出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它们的世界是如此简单而自足。</p> <p class="ql-block">  看着它们,再回望那肃穆的殿宇与参天的古木,先前心中那些关于俗世的纷扰——职位的高下,利益的得失,人情的冷暖——忽然间都褪去了它们那副严肃而重要的外壳,变得轻盈而虚幻起来。它们不也正如这池中偶然泛起的泡沫么?在阳光下或许能折射出五光十色的幻影,但旋生旋灭,终归于寂。正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p> <p class="ql-block">  唐代诗人刘禹锡有一名句,忽然跳入我的脑海:“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这诗句里,有一种深沉的苍凉,也有一种超然的彻悟。千年来,金陵故地,王谢风流,终究雨打风吹去;而蒋山(即钟山)的形胜,却依旧静静地枕靠着那寒冷的江流,亘古如斯。</p> <p class="ql-block">  这毗卢寺的古树、殿宇,不也正是那“山形”么?它们默默地“枕”在这里,看着一代代的人来人往,看着一场场的悲欢离合。那些在官场中汲汲营营,在商海里沉沉浮浮的人们,所求的,不过是那梦中的“菩提树”与“明镜台”,却忘了自家本性里那份“常清净”的佛性。于是,争竞、焦虑、失落,便如尘埃般层层覆盖了心灵。到头来,“官当多大,钱赚再多”,也逃不过“红尘来去一场梦”的定数。</p> <p class="ql-block">  不知不觉,日影已然西斜。金色的光,为寺院的粉墙黛瓦镀上了一层更加温润的轮廓。我该走了。当我再次穿过那寂静的庭院,走过那才开始泛黄的银杏树下,心中已不再是来时的空茫与闲散。那桂子的余香,那古树的沉静,那佛偈的智慧,已像清泉一般,将我心中的尘埃悄然涤去了一些。</p> <p class="ql-block">  跨出山门,市声再度涌来。但这声音,似乎不再那么刺耳了。我回头望去,毗卢寺的飞檐,在秋日晴空下剪出一幅静默的图画。我晓得,在往后那免不了的纷扰与忙碌中,我会时时记起这个秋日的午后,记起那半黄的银杏,那无言的古树,和那句“何处有尘埃”的清凉追问。它提醒我,在万丈红尘的梦里,要偶尔醒来,看一看那枕着寒流的、永恒的山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