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

爱在路上

冬风跟泼野的娃，扯着嗓子啸叫，掠过老槐树时“呜呜”响，卷着雪沫子往人脖领里钻，冻得人缩脖子；裹着碎雪粒刮过老槐树，穿堂而过时，土坯墙簌簌落下泥末，混着雪沫凝成岁月的霜。我家老屋蹲在村尾高坡，黄土墙冻得发紧，纹路里嵌着冰碴，墙角青苔褪尽绿意，只剩暗褐痕迹，与屋前冻硬的粗布衣裳、墙根裹着棉絮的咸菜瓮，构成冬日清寂的底色。

屋里四壁皆空，木板床用半截砖垫着缺角床腿，稻草铺底仍抵不住寒气。年迈的母亲坐在床沿，脊背微驼如经霜老棉杆，花白头发沾着雪沫，指尖裂着口子、沾着冻疮膏，却把我磨破的袖口缝得针脚细密。父亲佝偻着在泥灶添柴，枯树枝噼啪作响，火星映亮他沟壑纵横的脸，红薯稀饭的香气混着烟火味，漫过空墙成了最暖的慰藉。

农闲冬夜，煤油灯把四壁染成橘色。父亲在灶门口编竹筐，篾条在他指节变形的手里翻飞，累了便点燃铜烟袋，烟雾模糊了皱纹；母亲坐在一旁纳鞋底，眯眼检查针脚，牙咬棉线的动作慢却笃定。灶膛余烬里埋着红薯，掏出来拍去灰烬，焦皮裂开，甜香漫屋。父亲把最软的那块剥给我，用粗糙手掌托着烫得发红的薯肉，母亲在旁含笑叮嘱“慢点吃”。

求学清晨，天未亮母亲已点亮油灯，缝补书包带时冻僵的手指反复呵气；父亲煮好红薯玉米粥，在咸菜里悄悄撒上炒黄豆。昏黄灯光中，两人的身影叠在墙上，成了我抵御风雪的依靠。

如今再回老屋，土坯墙依旧斑驳，父母身影愈发佝偻。但那些烤红薯的甜香、灯下的针脚、清晨的炊烟，早已越过空壁，在记忆里凝成暖融融的家园，任凭岁月风雪，始终暖着往后每一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