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糁

秦岭老叟

　　霜降已过，秋深渐凉。夏日清晨常喝的绿豆汤、百合银耳粥、酸梅汤和冬瓜薏米粥，都随着季节悄然退场。这时候，西府人最爱的，便是用新玉米熬煮的那一锅金黄粘稠、细滑香糯的玉米糁——它热气腾腾地登场，暖意熨帖，直抵心底。

小时候，霜降之后才到拔红萝卜的时节。都说“地冻萝卜长”，经霜的萝卜格外清脆。晨雾薄薄的清晨，家人下地拔萝卜，回来时总不忘捎上几根细嫩的红萝卜。洗净沾着的泥土，切成细丝，撒上葱丝、一勺辣子面，只听“呲啦”一声，烧热的菜籽油往上一泼，再调入盐和醋，简单一拌，就成了玉米糁的绝配。若在熬玉米糁时再添几块红薯，那甘甜的滋味，更是无与伦比。手捧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玉米糁，就着爽脆的萝卜丝，再配一块馏得软热的大蒸馍，暖心暖胃，唇齿之间尽是朴素而踏实的香气。

那时候，玉米糁是秋冬清晨最常见的早饭。母亲亲手熬煮的那一碗金黄，盛满的不仅是粮食的香，更是家的味道。热气袅袅升起，白雾里浮动的，是母亲的关爱，也是日子的温度。她总用大碗给我们盛得满满，说：“冬天吃这个，浑身都暖和。”在农村，一盘凉拌红萝卜丝，或是一碟腌白菜、一撮嫩油菜苗、几叶萝卜缨，浇上自家酿的陈醋，泼上红艳艳的油辣子，便是玉米糁最好的搭档。一家人围坐桌边，就着热馍，一边闲话，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玉米糁。母亲常悄悄把碗里的红薯夹到我和妹妹碗中，奶奶也不时为我们添菜。有时，锅底结出一层金黄的糁子锅巴，母亲会把拌萝卜丝的汤汁匀匀淋上，再用铲子轻轻铲起，盛进碗里。我和妹妹总是抢着吃，嘴边沾着油光，那情景至今想起仍忍不住微笑。

父辈们常说，玉米糁的简单朴素，正如农家人的性情。我深以为然。玉米被称作“黄金作物”，营养丰富，富含蛋白质、矿物质、维生素和膳食纤维，能促进消化、增强饱腹感，其中的亚油酸有助于降低胆固醇，抗氧化物则能延缓衰老。在还没有机械的年代，一碗玉米糁的背后，是农家人从播种、去苗、施肥、除草、灌溉，到掰棒、剥粒、晾晒道道工序的辛勤与汗水。

即便到了今天，我对玉米糁依旧情有独钟。每当餐桌上出现那一碗黄灿灿的粥，配上一碟红艳艳的萝卜丝，那亲切熟悉的滋味便在舌尖蔓延——那是故乡黄土地的味道，是一口就让人回到童年的、无忧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