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秋

香山红叶

今年北京的秋，短如一场猝不及防的邂逅，却以绵绵细雨、天高云淡、层叠穿搭与细碎感慨，将季节的韵味悄然刻入日常。

记得每年霜降后的北京，秋色丰盈而沉静。胡同里的老柿树将阳光酿成蜜糖，地坛的落叶铺满思念，潭柘寺钟声涤尽尘虑。北海斜阳为琉璃瓦镀金，糖炒栗子香是秋天的魂魄，四合院里铜锅沸腾着人情暖意。当书里的秋天与眼前京城重叠，才懂这极致的热烈——熟透的柿子、掠空的雁阵，万物在终结时绽放的人间好时节。

孩子在北京多年，前几发回了他拍好多照片，在电话里说：“今年北京的秋天格外短暂——早晨还在拍死蚊子，夜里已开暖风；昨日短袖，今日羊绒，明日外套加身。”

孩子说的没错，今年秋天气候异常的很，南方高温不退，北方阴雨连绵，很少见到天高气爽，蓝天白云之时，国庆假日中的游客也是在这秋风、秋雨、秋韵之中登上了长城，行走于天坛、颐和园的。这让许多文人骚客生出了诸多伤感，或许那并非诗意，而是远古饥饿记忆在基因里的回响。

今年北京的时尚被天气束缚：我与好多游客一样，五一时到北京孩子家，在去山海关，承德山庄，白洋淀时只能穿上了厚厚的外衣，老伴就是穿着羽绒服也受凉感冒了。这京城的气候让人难以适应，半年短袖，半年黑羽绒。冷在外，热在内。穿衣如拆解仪式，体面一层层褪下，又一层层地加上。可也以正因如此，一句“天凉了”，便成了街头巷尾最自然的共鸣。终于懂得：“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幸好，还有这短短一季，供人轻叹。又到霜降时，北京一下子到了秋色之中，大街上，公园里呈现在面前的是金色满皇都了……

桥横水面，如龙静卧，脊背染着秋色，一头没入远处金顶殿宇。树影倒映水中，黄绿交织，青意未尽，随波轻漾。天光微灰，却不压抑，反衬出秋的沉静。行人步缓，生怕惊扰这份安宁。北京的秋，来得无声，去得利落，却在短短数日间，将一缕古意种进人心。

街边一树金黄，阳光下耀眼如燃。行人裹着厚外套，帽檐拉高，步履从容。电动车停在路边，车筐里搭着件外套，像刚脱下的呼吸。这不过是一条寻常街道，却因这一树秋色，忽然值得驻足。北京的秋，常藏于这样的瞬间——不在长廊红叶，而在你抬头时，那一抹猝不及防的光。

老屋前的银杏，金叶在阳光下闪烁，如披一身光。红墙灰瓦，檐角古朴，与树影相映，仿佛时间在此停驻。北京的秋，最美的不是某一片叶，而是这种古老与当下的交融——树在变，人在走，可有些东西，始终未变。

花园里，黄菊盛放，仿佛聚拢了秋天最明亮的光。整齐排列，不争不抢，却透出倔强生机。墙头红檐探出，瓦片层层，如守护花海的老兵。风起，叶沙沙作响，高树矮丛错落，石卧草间，似也在聆听秋的低语。无需修饰，站在此处，心便已被温柔熨帖。

石砖小径蜿蜒，柳枝低垂，叶已泛黄，仍柔软摆动。一位穿蓝外套、戴红帽的老人缓步前行，背影从容。落叶未扫，散落路边，像是秋天特意留下的印记。北京少有这样的静谧角落，可一旦遇见，便觉这城市，也并非全然冰冷。

小路两旁，树红如火，橙似晚霞，与地上绿草相映成趣。落叶零星铺地，踩上去有细微脆响。远处灌木在阳光下生机盎然，仿佛秋非终点，而是一场盛大的过渡。这样的景致，令人忍不住走下去，走到路的尽头，看秋天究竟要引我们去往何方。

粉红菊花从绿叶间探出，细长花瓣如风卷起的丝带。斜阳轻抚，每一片都镀上柔光，仿佛不是开在土里，而是从某个温柔梦境中生长而出。北京的秋，多是金黄橙褐，厚重如大地低语。可这一簇粉，悄然跳脱，不争不抢，却令人一眼难忘。

金黄菊花开得饱满，层层叠叠，似将整个秋天的阳光揉进花瓣。花团锦簇却不显拥挤，自有丰盛的秩序。风过处，花头轻点，如回应行人目光。这样的花，不止悦目，更让人心安——它在说：纵然秋深，生命仍可扎实绽放。

枝叶交错，由绿转黄，再染橙红，如风打翻调色盘。玻璃幕墙映着蓝天，也映着斑斓树影，现代与自然静静对望。北京的秋，不止在古迹深处，也长在写字楼的缝隙里，长在通勤转角处。你匆匆而过，它却在等你抬头。

一棵树，叶由绿转黄再至橙，如讲述一段渐进的时光。风起，叶轻晃，似在低语。无鸟鸣，无人声，唯余片刻宁静。北京的秋，有时便是如此——不张扬，不喧哗，只以颜色与光影，悄然将人引入它的节奏。

银杏树将整条街染成金黄，阳光穿过叶片，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行人影子被拉长，脚步也轻快起来。有人驻足拍照，有人只是仰头凝望，仿佛在确认：秋天真的来了。可你也知道，它很快会走。正因短暂，这一刻的金黄才格外珍贵——像一场专为这座城市举行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