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礼赞：站在三千年风沙里守望》

王渝生（仁山智水）

　　车轮碾过阿拉善戈壁的碎石，发出沉闷的滚动声。风裹挟着沙粒，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问。窗外是无尽的苍黄，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一种声音。

在这片亘古的荒凉里，我忽然想起了茅盾先生笔下的白杨——那些挺立在西北高原上、如伟丈夫般昂首向天的树。而今天，我要去拜访的，是比白杨更懂得坚守的生灵，是在这片绝境中站立了三千年的守护者——胡杨。

第一幕：金塔的柔情

初见金塔胡杨林，恰是破晓时分。车子刚转入景区，一片灼目的金黄便扑面而来。

这里的胡杨依水而生，环抱着金波湖，与我想象中的模样大不相同。它们不像白杨那般孤直向上，反而枝干虬曲，姿态万千。晨曦穿过林间，每一片叶子都化作了透明的金箔，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光影洒在湖面上，整片湖水都荡漾着金色的涟漪。

我踩着松软的沙地漫步，沙枣花的清香若有若无，偶尔有飞鸟点水而过，惊起一圈圈渐渐扩大的波纹。这哪里是荒漠该有的景致？分明是江南水乡的温婉，被巧妙地镶嵌在了西北的苍茫里。

但当我走近细看，才发现这温柔背后的坚韧。皴裂的树皮层层叠叠，像是用刻刀深深镌刻的年轮；扭曲的枝干记录着与风沙搏斗的痕迹；有些树干已经中空，却依然撑起一树繁华。

原来，所有的灵秀都是表象，骨子里流淌的，是与天地抗衡的倔强。

第二幕：额济纳的风骨

次日抵达额济纳，才真正见识了胡杨的魂魄。

这里的胡杨林沿着弱水河铺展，完全褪去了金塔的柔美，只剩下赤裸裸的苍劲。它们以各种不可思议的姿态挺立着：有的如擎天之剑直指苍穹，有的似躬身的老者依然向上生长，有的早已枯死却傲然不倒，嶙峋的枝干在蓝天下勾勒出坚硬的线条——这就是传说中的“死而千年不倒”。

我独自穿行在这片枯树林中，正午的阳光从枝杈的缝隙间筛落，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光影。风过枯枝，发出洞箫般的呜咽，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第三幕：怪树林的誓言

最让人心魂震颤的，是那片怪树林。

无数枯死的胡杨横陈在沙丘之间，有的拦腰折断，有的根系裸露如鹰爪般紧扣大地。但它们无一例外地保持着最后的尊严——即便只剩下半截躯干，也要倔强地指向天空。

当地的嘎布老人告诉我，这里曾经水草丰美，后来河流改道，胡杨成片枯死，却始终不肯离开这片土地。我俯身抚摸一棵倒地的枯树，树皮粗糙如铁，但在夕阳的余温里，依然能感受到一种不屈的力量——那是“倒而千年不烂”的誓言。

老人说，他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种梭梭、护胡杨，不为别的，只为让脚下的土地还能叫做家园。

尾声：永恒的守望

夕阳西下时，我站在沙丘上眺望。整片胡杨林都沐浴在金色的光辉里，每棵树都变成了燃烧的火炬。

忽然想起茅盾先生赞美白杨是“树中的伟丈夫”。若说白杨是挺进荒漠的先锋，那胡杨就是守护到最后的老兵：

——它没有白杨的挺拔俊朗，却有“生而千年不死”的耐力；

——它没有白杨的清新高洁，却有“死而千年不倒”的硬骨；

——它没有白杨的昂扬向上，却有“倒而千年不烂”的忠诚。

它把根深深扎进这片土地，用三千年的时光诠释什么是坚守。

晚风又起，胡杨林发出海潮般的声响。我忽然明白，这就是胡杨之魂——不苛求风调雨顺，不畏惧环境险恶，只是默默地、顽强地，把生命站成一种姿态。

这种姿态，叫做永恒。

（谨以此文，致敬所有在困境中依然坚守的生命）

附：诗一首

《致胡杨》

我不是过客，

是来赴一场

三千年的约会，

在风与沙定盟的戈壁，

在时间也失语的荒原。

你递给我第一杯酒，

在金波湖的晨光里，

是新酿的温柔，

漾着碎金的涟漪，

让我险些醉倒在这，

你用柔情设下的骗局。

你递给我第二杯酒，

在额济纳的烈日下，

是陈年的烈酒，

呛出我的泪滴，

用枯枝的笔，

在蓝天上

写下“死而不倒”的绝句。

你递给我第三杯酒，

在怪树林的残阳里，

是沉默的坚守，

浓得无法呼吸，

那些伸向天空的断指，

仍在书写末日的序曲。

我醉倒在这三重洗礼，

戈壁的风，

吹开我的躯体，

流沙掠过，

带不走

你种在我灵魂深处的那片，

永恒的黄金海，

与站立到时间尽头的勇气。

拍摄/撰稿/编辑/制作：王渝生

鸣谢：重庆国际老友旅行社

拍摄于2023年10月9—10日，美篇发布于2025年10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