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赋

浪起心静

　　冷雨是极细极柔的，像被扯碎的银丝，一缕缕、一丝丝，悄无声息地笼住水面。雨雾漫开时，水的碧、远岸的树，都渐渐晕成了淡墨色的影子，连风里都裹着清润的凉意，轻轻拂过脸颊，带着水特有的潮湿气息。

暮色漫上来的时辰，烟霭也跟着静了。不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是浅浅的、泛着微光的素白，像冬日晨起时窗棂上凝的薄霜，又像未染墨的宣纸上晕开的一层水汽，慢悠悠地裹住檐角、树影，连空气都仿佛被滤得清透，只剩一片温软的朦胧。

就在这迷蒙里，忽然撞进几丛菊的亮色——不是张扬的黄，是带着温润光泽的金，花瓣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粉白，最妙的是那花蕊，细如碎金，在昏蒙天光下透着一点澄澈的亮，像把揉碎的星光悄悄藏在了花瓣里，成了这清冷秋景里最熨帖人心的暖意。

它就那样静静立着，花瓣微微拢着，似在等——等如屈原般怀瑾握瑜的“楚客”，循着香气来。等那人弯下腰，轻轻摘一片带着露的花瓣，或是噙在唇间，或是和着晨露咽下，把菊的清苦与高洁，一同融进心性里。又似愿与梅的傲骨、兰的清雅为伴，被细细穿成佩饰，缀在素色衣襟上，走时，花瓣轻轻晃，把那份盈盈的雅致，悄悄落在走过的每一寸时光里。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它看着檐角的日影从长变短，又从短变长；看着雁群排着“人”字，叫着掠过天际，翅膀带起的风，都裹着远方的凉意；看着寒风裹着枯叶，一次次掠过枝桠——它始终不慌，花瓣不颤，枝叶不摇，只把根扎得更深些，把香酿得更醇些，像个守着时光的老者，安然看着岁月流转。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秋风早把世间的繁华都涤荡尽了——巷里的喧嚣、案上的俗务、耳边的虚名，都被风卷着，散在秋的尽头。此刻这菊，守着的是东篱下的一方静，是晨露的清、暮色的柔，是如瑶台仙境般，不掺半点杂质的旖旎。至于那些旁人追着的名、逐着的利，本就与它无关，它既不盼，也不念，只守着自己的香、自己的静，活成了秋里最清贵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