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国际形势的好转,国家发展战略逐步向经济建设倾斜。当时众多军工单位仍属于承担国家计划任务的一类事业单位,依赖全额财政拨款。由于这类单位数量庞大,国家财政负担日益加重。为此,整个核地质系统开始推行“保军转民”的战略调整。</p><p class="ql-block">1988年8月,核工业地质局在石家庄举办了为期一个月的《计划管理培训班》,参加学习班的是各野外地质大队计划科负责人。学习班期间,我就隐约察觉到核地质系统的“冬天”即将来临。那是一次气氛凝重的会议,甚至带着几分悲壮色彩。我仍清晰记得,两位来自江西队的科长在发言时几度哽咽。他们谈到,单位没有进城,如今连基本运转都成问题——过去是周边农民来队里卖豆腐,如今却颠倒过来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即便亲耳听到如此艰难的处境,会议的主旋律却依然坚定:改革。按照会议精神,核地质系统五十个野外大队将面临大刀阔斧的调整,绝大多数要走上“军转民”之路。尽管每年的地勘费不仅不会削减,还会逐年增长,但对于绝大多数单位来说,已经是与地勘费无缘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1990年,项目管理试行伊始,职工下岗问题便迅速浮现出来,成为了大队当时最棘手、也最令人头痛的难题。</p><p class="ql-block">这些被“富裕”出来的职工,大多常年从事野外找矿工作,技能相对单一。陡然将他们转向民品生产,并推向市场,难度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在起步阶段,二零八大队的民品生产经营尚处于粗放状态——项目规划、实施、监督与考核等环节均未系统建立,因此走了不少弯路。</p><p class="ql-block">轰动一时的“电子表事件”,便是其中最为典型的案例。当年,单位偶然听闻广东有渠道可以购进紧俏的彩电,财务便将货款汇出。然而款项一去便杳无音信,虽多次派人南下催货,却始终未能如愿。最终才意识到遭遇了诈骗。为尽可能挽回损失,最终经过协商,只得以对方用一批廉价电子表充抵货款的方式,勉强收场。这批质量低劣的电子表到货后,最后只能由工会出面,当作职工福利处理入账。</p><p class="ql-block">此事给二零八大队带来了深刻的教训,也在当时产生了不小的震动,为刚刚起步的民品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p><p class="ql-block">面对“军转民”这一时代洪流,常年与荒山野岭为伴的二零八大队,宛如一座信息闭塞、经验匮乏的“孤岛”。我们对社会的复杂性认知不足,对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也了解有限。在摸索转型的道路上,不仅成效甚微,还为此付出了沉重的“学费”。</p><p class="ql-block">1990年6月,二零八大队在包头新基地启动了一次机构改革。财务科与民品办并入计划科,组建为计财经营科,并由副大队长王玉龙主管民品工作。自此,民品工作逐步迈入有序管理的轨道。</p><p class="ql-block">“老伙计,咱们又搭上伙了。”王玉龙一边说,一边笑着挠了挠有些花白的头发。是啊,从早年在球场相识,到他后来赴额仁淖尔处理边境越境事件,我们已算是老熟人。</p> <p class="ql-block">“没问题,王队。咱们先把纳入民品管理的单位梳理清楚,明确管理对象。”我回应道。</p><p class="ql-block">“对,对,你先大致框个范围,再下去摸摸底,听听各方意见,最后提交大队讨论。”王玉龙布置道。</p><p class="ql-block">在总工办征求意见时,我遇到了老熟人卢满红。他兴致勃勃地提议:“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搞彩印怎么样?街上那些彩印店,一分钟就能出好多照片,肯定赚钱!”</p><p class="ql-block">我问他:“卢工,一台彩印机恐怕得几十万,咱们哪来那么多钱?再说,真有那么多人来洗照片吗?”</p><p class="ql-block">他哈哈一笑:“我就是提个建议,具体你们再斟酌。”连总工办的卢工都这么热心地为民品出谋划策,可见当时全队上下对民品工作的重视程度之高。</p><p class="ql-block">后来,卢满红还牵头论证了一个用煤矸石制作无磷洗衣粉的项目,虽然项目最终也以失败告终,但在争取项目过程中,大队在包头高新区获得一块土地。谁也没想到,这块地后来被用于房地产开发,竟给二零八大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经济效益。</p><p class="ql-block">不久,原二分队的张建平调回大队计量室,我也因此多了个玩伴。一天,他突然跑来找我:“王玉安现在在检测站做引导员,叫我们过去看看。”</p><p class="ql-block">“是吗?走!”没想到又一位二分队的老队友回来了。</p><p class="ql-block">一见面,王玉安就热情地招呼:“老哥,快来!今天带你们体验一下韩国车的味道。”说着就把我和张建平拉上一辆现代车。</p> <p class="ql-block">我不由感叹:“这车真不错,密封好,还有空调。要是以后能坐这车跑二连浩特,肯定不会是灰头土脸了。”</p><p class="ql-block">他听后摇了摇头,接过话:“检测站现在天天都能见到好车,咱们队上估计还是老样子吧。这车里还有音响,给你们听听。”随即按下开关,顿时,悦耳的音乐在车厢里流淌——没想到这车的配置这么齐全。</p><p class="ql-block">张建平一边擦眼镜一边笑:“咱们这简直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出来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p><p class="ql-block">我又问王玉安:“你怎么来检测站了?”</p><p class="ql-block">他答道:“还不是多亏当年你们搞车载化时送我去学车。不过现在也只是临时帮忙,关系还挂在劳资科,最后去哪还不一定。”他又补充道:“二分队的张国轩、谢炳秋、黄建力现在都去车队了。”</p><p class="ql-block">听了以后,我有些感慨:回来后一直忙,没有想到变化这么大,这一调整,把大家都调回队部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张建平在一旁插话,说凌俊威也从湖南过来了,正在老乡那儿收葵花。</p><p class="ql-block">“是吗?”我心头一动,“那你帮我留意一下,我想请他吃顿饭。”</p><p class="ql-block">凌俊威因为和前女友分手的事,让我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女友不但和我妻子家是老乡,而且还是玩的挺好的同学。因为此事,后来便渐渐疏于联系,连他何时离开大队我都记不清了。但我始终觉得,他是个既肯吃苦,也有想法的人。这个判断,日后也得到了印证——他成了湖南衡阳一位成功的房地产商。</p><p class="ql-block">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论证,我们最终确定了纳入民品(含半民品)管理的单位,包括:物资供应公司(供应科)、汽车运输公司(车队)、机修厂(车间)、珠宝公司(实验室)、饮料厂、包头市第二检测站、建行二零八储蓄所和包头东河门市。这一调整使民品生产单位初具规模,尽管多数民品单位仍依赖地勘费内部结算,但民品生产单位的地位得到了显著提升和认同。</p><p class="ql-block">接手民品工作后,我重点跟踪和服务了机修厂——他们外来加工任务多,应该是实实在在的创收大户,但面临的问题也大,主要是流动资金严重不足,以及税收负担过重。</p><p class="ql-block">一天傍晚,机修厂厂长张雷约我吃饭,说起最让他头疼的税务问题又来了。张雷早在队里篮球赛时就是我的老对手,后来我去搞车间定额,彼此更熟悉了。那顿饭之后,通过我的协调和后续工作,总算把他头疼的税务问题妥善解决了。</p><p class="ql-block">为帮机修厂跑贷款,我又多次往返银行。其间遇到小车班司机尹长忠——正是1980年在查汉营子打钻时那个打扮时髦、会跳舞的小青年。又是老相识。在后来与地方打交道的过程中,每当遇到敏感节点,我都是请他在旁边帮我作证人的,也算是帮了我的忙。</p><p class="ql-block">在中国人民银行办理贷款时,不仅解决了机修厂的资金问题,还在与行长的闲聊中,意外为大队实验室争取到了“包头市金银检测中心”的牌子。</p><p class="ql-block">不久,王玉安调到了饮料厂当厂长,一去就面临着先天不足的经营困境。工厂虽坐拥白彦花的优质山泉,产品口感出众,但其运营模式存在硬伤:职工每日需要从包头坐通勤车上班,产品需卡车外运,物流成本巨大。加之行业工资水平高与玻璃瓶易破损等问题,几大因素共同推高了生产成本,导致这个本应成功的民品项目步履维艰。</p><p class="ql-block">为此,我趁探亲时专门去上海考察,想将玻璃瓶换成塑料瓶。可一打听,更换容器意味着整套设备都要更新,最后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无奈之下,只能通过检测站搭售饮料、队内搞活动、发福利,以及与包头相关单位联络时作为赠品来消化库存。但这些终究是杯水车薪。饮料厂的职工工作都很辛苦,但效益却始终上不来。</p><p class="ql-block">经过重新规划、调整,二零八大队的民品生产总算有了一定的规模,虽然没有产生明显的效益,但大部分富裕下来的职工总算得到了安置。</p><p class="ql-block">在管理民品生产的同时,我还担负着地质项目实施中的跟踪和考核任务,时不时的还要下野外,了解项目进展中存在的问题,确保项目进展顺利。每年的年终,更要冒着内蒙的严冬,带着财务人员前往几个工区盘库,这一段时间非常辛苦。记得来到四工区时,由于没有生产任务,偌大的工区,只有主任危少礼孤零零的守护着。盘点的同时我在想,如果再没有任务,这么多设备、配件可能就要成为一堆废铁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从野外盘库回来,我又马不停蹄的与大队长毛水成、总工程师张如良一同前往西北地勘局,争取下一年度的地质项目,现在,很明显的感到,拿项目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就连会议期间的招待档次也在下降,开始使用系统内生产的民品——有652队出产的汽水,还有甘肃一个大队生产的卫生纸。局领导还不无风趣地说:“大家敞开了吃,吃坏了肚子不怕,卫生纸管够。”</p><p class="ql-block">为了活跃会议期间压抑的气氛,局里还特意协调了二一零厂一些女职工,组织舞会、举办卡拉OK。然而,我们这些从基层单位上来的人大多不会这些,加上拿项目难,大家更是没了那份心情。每天晚上,大家最喜欢的还是呆在住处,一边看着电视里放的《天龙八部》,一边吞云吐雾。</p> <p class="ql-block">没想到,寒潮来得如此迅猛——即便像二零八大队这样已成功探明铀矿的单位,也未能幸免。</p><p class="ql-block">那无疑是我们整个核地质系统最艰难的时期,而我,有幸——或说不幸——亲历其中。</p><p class="ql-block">尽管自1985年起,西北地勘局就已强调保军转民,各队也开始发展民品生产,但单位生存仍高度依赖那笔并不宽裕的地勘拨款。现实往往更残酷——随着地勘费缩减,最艰难时,西北局连职工工资都难按时拨付。</p><p class="ql-block">而我,作为计划科负责人,站在这场洪流的风口浪尖。一边,要力争民品单位尽快出效益,填补地勘费的缺口;另一边,要一趟趟跑核工业地质局,跑西北地勘局,反复沟通、竭力争取,只为让职工按时领到赖以生存的工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