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虎将”赵汇川（第八章）

阳光主播主播阳光

第八章 黎明前的坚守

第八十二回 寒夜绝境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把李家峪裹得严严实实。炮楼的断墙下，雪被血融了又冻，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谁在暗处咬牙。赵汇川靠在墙根，胸口的疼一阵紧过一阵，咳嗽时连带着五脏六腑都拧着疼，嘴角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红得扎眼。

“支队长，喝点热水。”小李把军用水壶递过来，壶身结着薄冰，倒出的水带着股铁锈味。赵汇川喝了两口，刚压下咳嗽，就听见远处传来鬼子的炮声，沉闷地响着，像是在敲每个人的心脏。

“各大队伤亡怎么样？”赵汇川声音沙哑，视线有些模糊。

“一大队还剩三十多个人，二大队……二大队守西坡的弟兄，就回来了七个。”小李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弹药也快见底了，每支枪只剩两三发子弹，手榴弹也没几颗了。”

赵汇川闭了闭眼，西坡是王虎带着二大队守的，那里是进山的必经之路，鬼子肯定下了死力攻。他想起王虎的性子，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心里揪得慌。“派两个人去西坡看看，能救回一个是一个。”

“可是支队长，鬼子还在附近巡逻，出去太危险了！”小李急道。

“危险也得去！”赵汇川猛地睁开眼，眼里的光在黑暗中亮得吓人，“那些弟兄都是跟着咱们出生入死的，不能让他们扔在雪地里喂狼！”

小李咬了咬牙，转身要走，却被赵汇川拉住了。“带上这个。”赵汇川解下腰间的盒子枪，把仅有的五发子弹压进去，“小心点，不行就撤，别硬拼。”

夜色里，两个战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雪雾中。赵汇川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咳嗽又犯了，这次咳得更凶，身子弯成了虾米，手死死按着胸口的旧伤。他知道，这一夜难熬，能不能撑到天亮，谁也说不准。

地道里传来孩子的哭声，被母亲赶紧捂住嘴，只剩下压抑的呜咽。赵汇川扶着断墙站起来，慢慢走向地道口，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得让老百姓放心，让弟兄们放心——只要他还站着，李家峪就没丢。

第八十三回 残兵归队

后半夜，风停了，雪却又下了起来，细小的雪粒打在脸上，冷得刺骨。赵汇川守在地道口，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却不敢闭眼，手里的大刀攥得手心冒汗。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微弱的枪响，接着是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赵汇川立刻警惕起来，示意身边的战士做好准备。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雪光，能看到两个蹒跚的身影，后面还跟着几个互相搀扶的人。

“是咱们的人！”小李大喊一声，跑了过去。

是去西坡的战士回来了，他们身后，王虎被两个弟兄架着，左腿的裤腿浸满了血，冻成了硬邦邦的冰壳，脸上全是伤口，头发上挂着雪碴，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支队长……”王虎看到赵汇川，嗓子里挤出几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淌，“西坡……没守住，弟兄们……都没了……”

赵汇川走上前，扶住王虎摇摇欲坠的身子，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拍了拍王虎的肩膀，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颤抖，不是冷的，是疼的，是恨的。

“活着就好。”过了好久，赵汇川才说出四个字，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弟兄们的仇，咱们以后再报。”

王虎被扶进地道，村里的郎中赶紧过来给他处理伤口。子弹打穿了他的小腿，骨头都露出来了，郎中用烈酒消毒时，王虎咬着毛巾，疼得浑身抽搐，却没哼一声。

地道里的村民都围了过来，有的递热水，有的拿出家里仅有的布条，有的则默默抹眼泪。那位给赵汇川塞烤红薯的老大娘，看着王虎的伤口，哭得直叹气：“这些挨千刀的鬼子，把孩子们祸害成这样……”

赵汇川站在地道口，望着外面的雪夜。鬼子的炮声暂时停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等天亮了，更大的进攻还在等着他们。他摸了摸腰间的盒子枪，又看了看地道里的老百姓和受伤的弟兄，心里生出一股狠劲——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让鬼子踏进山里一步。

第八十四回 雪野死战

天刚蒙蒙亮，鬼子的进攻就又开始了。这次，他们带了火焰喷射器，蓝色的火舌舔舐着炮楼的断墙，木头烧得噼啪作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赵汇川把剩下的四十多个弟兄召集起来，每个人手里要么握着枪，要么提着大刀，还有的拿着削尖的木棍。“弟兄们，鬼子要放火烧山了，咱们要是退了，山里的老百姓就全完了！”赵汇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今天，咱们就跟鬼子在这雪地里拼了，让他们知道，中国人的骨头是硬的！”

“拼了！拼了！”弟兄们齐声喊着，声音震得地道顶的泥土往下掉。

赵汇川带着大家冲出地道，迎着鬼子的火焰冲了上去。他的大刀劈向一个端着火焰喷射器的鬼子，刀光闪过，鬼子的胳膊应声落地，蓝色的火焰瞬间熄灭。旁边一个鬼子举枪射击，赵汇川侧身躲开，反手一刀，刺穿了鬼子的胸膛。

小李跟在赵汇川身边，手里的步枪没了子弹，就举起枪托砸，枪托断了，就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鬼子的脑袋砸去。他的脸上被火焰燎起了泡，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杀红了眼的敌人。

战斗打得昏天黑地，雪地里，红色的血和白色的雪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雪。赵汇川的旧伤彻底爆发了，胸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好几次都差点栽倒在地，却被身边的弟兄扶了起来，又接着往前冲。

一个鬼子军官挥舞着军刀，朝着赵汇川砍来。赵汇川抬手去挡，大刀被军刀磕飞，军刀顺势劈向他的肩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虎拖着受伤的腿，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刀。

“支队长，快走！”王虎大喊着，死死抱住鬼子军官的腿。

赵汇川眼睛都红了，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鬼子军官的脑袋狠狠砸去，一下，两下，直到鬼子军官倒在地上，没了动静。他抱住王虎，只见王虎的后背被砍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不停地往外流。

“王虎！王虎！”赵汇川大喊着，声音都变了调。

王虎看着他，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头一歪，就没了气息。

赵汇川把王虎的尸体轻轻放在雪地上，慢慢站起身。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血顺着衣裳往下淌，滴在雪地里，开出一朵朵鲜红的花。他捡起地上的大刀，朝着剩下的鬼子冲去，眼里的怒火像是要把这漫天飞雪都点燃。

弟兄们跟着他，像是一群受伤的野狼，明知必死，却依然奋勇向前。雪野上，喊杀声、惨叫声、武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悲壮的战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枪声，不是鬼子的，是八路军的增援部队赶来了！鬼子见状，不敢再恋战，纷纷撤退。

赵汇川站在雪地里，看着鬼子逃跑的背影，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昏迷前，他仿佛看到了老张、王虎，还有那些牺牲的弟兄，他们都在对着他笑，仿佛在说：“支队长，我们赢了……”

雪还在下，落在赵汇川的脸上，像是在为牺牲的英雄们哀悼。而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黎明，终将到来。

第八十五回 寒林残喘

天刚放亮，雪停了，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疼得钻心。担架队在雪地里找到了赵汇川，他浑身是血，那件灰布棉袄被划得稀烂，肩膀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混着融化的雪水，在身下积了一小滩暗红。

几个八路军同志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一碰他，他就皱着眉哼一声，眼睛却死死盯着鬼子撤退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嘴里反复念叨着“王虎”。王虎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后背那道刀伤狰狞得吓人，雪落在他脸上，都没化，冻得硬邦邦的。

剩下的弟兄没几个了，小李的脸肿得跟馒头似的，燎泡破了，淌着黄水，他蹲在雪地里，抱着王虎的胳膊，眼泪掉在雪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有两个弟兄断了腿，靠在树干上，互相给对方裹着破布，嘴里骂着鬼子，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八路军的张营长走过来，拍了拍一个弟兄的肩膀：“同志，你们打得太苦了。”他的声音也带着难掩的沉重，“山里的老百姓我们已经转移了，你们守住了阵地。”

赵汇川被抬上担架时，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朝着弟兄们喊：“把王虎带上……都带上……一个都不能落……”话音未落，他胸口一阵剧痛，又跌回担架，咳出一口血，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队伍跟着担架队往山深处走，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脚步声和伤员的呻吟声。风一吹，树枝上的雪簌簌往下掉，落在众人的头上、肩上，凉得让人心里发紧。想起昨天雪地里的厮杀，那蓝色的火舌、飞溅的鲜血、王虎扑过去的背影，每个幸存的人心里都像被刀子扎着。

走到一处废弃的猎户小屋，队伍停了下来。屋里四处漏风，八路军同志生了一堆火，火苗跳动着，却暖不透这满屋子的寒意。赵汇川躺在铺着干草的地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又浅又急。卫生员给他换药时，能看见他胸口旧伤的疤痕——那是去年跟鬼子拼刺刀时留下的，如今又添了新伤。

“支队长，你得挺住。”小李端着一碗热水，凑到他嘴边，“咱们还得为弟兄们报仇呢。”

赵汇川眨了眨眼，艰难地喝了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看着围在身边的几个弟兄，声音微弱却坚定：“剩下的……弟兄们……都要好好活着……”

屋外，风还在刮，天又阴了下来，像是又要下雪。有人靠着门框，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林，心里都在琢磨：这仗还得打下去，只是不知道，他们还能剩下几个人。

第八十六回 炊烟惊魂

休整了三天，赵汇川的伤势稍微稳了些，能勉强坐起来了。可粮食快没了，带来的干粮早就吃完，弟兄们饿得眼冒金星，有的实在撑不住，就去挖雪底下的草根，嚼得满脸是泥。

“不能再等了。”赵汇川扶着墙站起来，脸色依旧难看，“得出去找点吃的，不然没等鬼子来，咱们先饿死了。”

张营长给他们指了个方向，说山外十里地有个小村子，说不定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村民，或者能找到点存粮。小李、两个身体稍好些的弟兄，跟着赵汇川一起出发了。

山路难走，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劲。赵汇川走得很慢，时不时扶着树喘口气，胸口的伤还在疼，额头上渗着冷汗。小李想扶他，他摆摆手：“我没事，走得动。”

快到村子时，远远地看见一缕炊烟，飘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几人都精神一振——有炊烟就有人，说不定能找到吃的。

“小心点。”赵汇川示意大家放慢脚步，“鬼子说不定还在附近转悠。”

他们贴着墙根，慢慢往村子里挪。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那户人家的烟囱还在冒烟。走到门口，赵汇川敲了敲门，没人应，推了一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一个老大娘正坐在灶前烧火，锅里煮着什么，冒着热气。她看见几人，吓了一跳，手里的柴火都掉在了地上。

“大娘，我们是抗日的，不是鬼子。”赵汇川赶紧说，声音放得很轻。

老大娘打量了他们半天，看见他们身上的伤和破旧的衣裳，眼里泛起了泪光：“可算着有人来了……鬼子前两天刚来过，抢了粮食，还杀了人……”

她给几人盛了一锅红薯粥，粥很稀，能照见人影，可他们吃得狼吞虎咽，这是几天来第一顿热饭。老大娘坐在一旁看着，不停地抹眼泪：“你们这些孩子，太不容易了。”

正吃着，突然听见村口传来狗叫声，紧接着是鬼子的吆喝声。几人心里一紧，赵汇川立刻站起来：“不好，鬼子来了！”

老大娘赶紧拉着他们：“快，地窖里躲着！”她掀开墙角的一块木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地窖口。

几人来不及多想，一个个往下跳。地窖不大，挤着五个人，连转身都困难。上面传来老大娘收拾碗筷的声音，还有鬼子踹门进来的巨响。

“粮食的有？人的有？”鬼子的声音恶狠狠地。

“没有粮食，就我一个老婆子。”老大娘的声音有些发颤，却透着坚定。

地窖里的几人，能听见鬼子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打砸的动静。小李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赵汇川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眼里满是隐忍。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的声音渐渐没了。又等了好一会儿，老大娘才掀开木板，小声说：“走了，你们快走吧。”

他们爬出来，看见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锅碗瓢盆碎了一地。老大娘塞给他们一布袋红薯：“拿着，路上吃。”

赵汇川对着老大娘深深鞠了一躬：“大娘，多谢你。这份情，我们记着。”

几人揣着红薯，趁着天色没黑，赶紧往山里赶。风里，似乎还能听见老大娘的咳嗽声，他们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小小的村子，心里又暖又酸——这战火纷飞的日子里，老百姓的善良，就是他们活下去的底气。

第八十七回 狭路相逢

往回走的路上，天又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飘在脸上，凉丝丝的。几个人怀里揣着红薯，脚步比来时轻快了些，心里盘算着，回到小屋，就能让弟兄们吃上热乎的了。

走到一处峡谷，两边是陡峭的山崖，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小路，雪把路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脚下的坑洼。赵汇川让大家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这地方太险，容易藏人。

果然，刚走到峡谷中间，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一个弟兄的耳边飞过，打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一串火星。

“有埋伏！”赵汇川大喊一声，一把将那弟兄推倒在地。

紧接着，两边的山崖上冒出了十几个鬼子，手里端着枪，朝着他们扫射。几人赶紧找地方隐蔽，趴在雪地里，子弹嗖嗖地落在身边，扬起一片片雪沫。

“是鬼子的搜索队！”小李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朝着赵汇川喊，“支队长，咱们怎么办？”

赵汇川探头看了一眼，鬼子占着高地，他们在低处，根本没法还手。他咬了咬牙：“冲过去是死！往后退也是死，拼了！”

说完，他猛地站起来，举着大刀，朝着前面的鬼子冲了过去。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小李端着没子弹的步枪，有的弟兄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鬼子扔去。

鬼子的子弹像雨点一样打过来，一个弟兄没躲及，大腿中了一枪，惨叫着倒在雪地里。赵汇川回头看了一眼，眼里红得吓人，跑得更快了，大刀挥舞着，砍倒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鬼子。

众人跟在后面，心里都怕得要命，腿直打抖，可看着赵汇川的背影，看着身边弟兄们的样子，又硬生生鼓起了勇气。雪花落在脸上，混着汗水，凉得刺骨，却没人顾得上擦，眼里只有前面的敌人。

小李朝着一个鬼子扑过去，用胳膊勒住鬼子的脖子，鬼子挣扎着，手里的枪掉在地上。两人扭打在雪地里，滚来滚去，小李脸上的伤口被蹭破了，流着血，可他死死地勒着，不肯松手，直到鬼子不动了，他才瘫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

赵汇川的肩膀又被子弹划了一下，血顺着胳膊往下淌，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依旧挥舞着大刀。有个弟兄看见一个鬼子举枪瞄准赵汇川，心里一急，朝着那个鬼子扑过去，狠狠撞在他身上，枪打偏了，打在山崖上。

鬼子被撞得一个趔趄，反手给了那弟兄一拳，打在脸上，弟兄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就在这时，赵汇川的大刀劈了过来，鬼子的脑袋滚落在雪地里，血喷了那弟兄一身。

战斗打得越来越激烈，峡谷里回荡着喊杀声和枪声。他们人少，又没多少弹药，渐渐落了下风。赵汇川胸口的伤又犯了，他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气，脸色越来越白。

“支队长，你先走！我们掩护你！”一个弟兄朝着他喊，举着木棍冲了上去，朝着鬼子的腿打去。

赵汇川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又咳出一口血。他看着剩下的几人，眼里满是决绝：“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就在这危急关头，远处传来了枪声——是八路军的增援！张营长带着人赶来了，他们从峡谷的另一头冲进来，朝着鬼子开火。山崖上的鬼子慌了神，顾不上赵汇川他们，转身想跑，却被八路军堵了个正着。

几人趁机发起反击，小李捡起鬼子掉落的枪，朝着逃跑的鬼子射击。有人捡起一块大石头，朝着一个鬼子砸去，正好砸在他的背上，鬼子踉跄了一下，被后面的八路军一枪放倒。

鬼子被打得落花流水，没一会儿就死伤过半，剩下的几个狼狈地逃走了。赵汇川他们瘫坐在雪地上，浑身是伤，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张营长跑过来，扶起赵汇川：“赵支队长，没事吧？”

赵汇川摇了摇头，看着身边牺牲的弟兄，又看了看满峡谷的血迹，眼里满是悲伤。雪还在下，落在牺牲的弟兄身上，像是在为他们盖上一层白被子。

有人捡起地上的布袋，红薯还在，只是沾了血和雪。他掏出一个，递给赵汇川：“支队长，吃点吧。”

赵汇川接过红薯，咬了一口，又硬又凉，可他却慢慢嚼着，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红薯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峡谷里的风还在刮，可远处的天际，那抹鱼肚白越来越亮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还活着，只要还在拼，这黎明，就一定会彻底到来。

第八十八回 寒夜孤灯

宿县的冻雨下了三天，土坯房的墙皮泡得发酥，一摸就掉渣。赵汇川的咳嗽比往年来得凶，夜里蜷在炕头，肺里像揣了团烂棉絮，咳得直不起腰，额头上的冷汗把枕巾浸得透湿。

小李端着药碗进来时，油灯的火苗被门缝灌进的冷风搅得直晃。“支队长，药又热过了，您多少喝点。”碗沿还烫着手，黑褐色的药汁里飘着几粒草药渣，苦味儿钻鼻子。赵汇川坐起身，接过碗抿了一口，眉头拧成疙瘩，却没像往常那样一口灌完，而是含在嘴里慢慢咽：“徐州来的鬼子，还在往这边挪？”

“探子刚回，离李家峪只剩三十里地了，联队番号是坂田的，听说这人最是狠辣，当年在丰县屠过村。”小李把怀里的干粮袋递过去，“地下党说，鬼子带了喷火器，这次是要把咱们的地道都烧塌。”

赵汇川没接干粮，手指摩挲着炕沿上的枪套，那把盒子枪的枪柄被磨得光滑，扳机旁的血痂早硬成了黑褐色，是平定堡那次拼杀时溅上的，洗了好几遍都没洗掉。他想起老张，那个总爱说“支队长，我替你去”的副队长，萧县伏击战里，老张拉响手榴弹时的喊声，隔着几里地都能听见。

“让各大队先把老人孩子往深山里送，青壮留下帮着加固地道。”赵汇川把药碗放在炕边，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粮食分着藏，别都堆在一处，弹药让各班自己保管，省着用——每颗子弹都得换个鬼子的命。”

小李刚要走，被赵汇川叫住：“告诉乡亲们，不用带太多东西，等打跑了鬼子，啥都能找回来。”他看着小李的背影，又拿起药碗，捏着鼻子喝了个干净，苦味儿顺着喉咙往下淌，却压不住心里的焦渴。

后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照着结了冰的路面，亮得晃眼。赵汇川披着件旧棉袄，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地道口都被柴草垛盖得严实，村民们正借着月光收拾东西，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偶尔的咳嗽声。

走到村头老槐树旁，看见老大娘正往包袱里塞棉花，那是要给赵汇川做棉袄的料子。“大娘，这么晚了还没歇？”赵汇川走过去，帮她把包袱系紧。

老大娘抬头看见他，眼里泛着光：“赵队长，你身子骨不好，可得多保重。这棉花软和，等你回来，俺连夜给你缝好。”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几块烤红薯，还带着体温，“路上饿了垫垫。”

赵汇川接过布包，攥在手里，暖乎乎的。他想说些啥，喉咙却堵得慌，最后只挤出一句：“您也多小心，山里冷，把衣裳穿厚点。”

回到土坯房，赵汇川又擦起了枪，油灯的光映着他的脸，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疲惫。他知道，这一仗，怕是要拼掉半条命，但他不能退——身后是乡亲，是弟兄，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第八十九回 血浸石桥

天刚蒙蒙亮，鬼子的飞机就来了。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时，赵汇川正带着特务连守在村口炮楼里，手里的盒子枪已经上了膛。

飞机飞得极低，翅膀几乎要擦过树梢，投下的炸弹在村子里炸开，泥土和碎石溅得老高。有村民没来得及转移，哭喊声混着爆炸声，听得人心里发紧。“支队长，要不要派人去接应？”小李趴在枪眼旁，声音发颤。

赵汇川盯着远处的公路，鬼子的步兵正列队走来，钢盔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掷弹筒架在队伍两侧，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村子。“不行，咱们一撤，鬼子就会趁机冲进来。”他咬着牙，“让留在村里的青壮带着乡亲往地道里躲，咱们守住炮楼，拖到天黑。”

枪声很快响了起来。鬼子的先头部队踏上了村口的石桥，赵汇川屏住呼吸，等第一个鬼子走到桥中间时，扣动了扳机。子弹呼啸着飞出去，正中那鬼子的后背，鬼子往前扑了两步，掉进桥下的冰河里，溅起一片碎冰。

“打！”赵汇川大喊一声，炮楼里的机枪、步枪一齐开火，鬼子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批批倒在桥上。但鬼子的人太多了，倒下一批，又有一批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冲，掷弹筒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炮楼周围，土块不断往下掉，砸在头上生疼。

“支队长，东边的墙快塌了！”一个战士大喊着，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却依旧抱着机枪扫射。

赵汇川探头往外看，鬼子已经架起了梯子，正往炮楼顶上爬。他拔出背后的大刀，刀身映着晨光，闪着寒光：“跟我冲出去！”

战士们跟着他冲出炮楼，喊杀声震彻山谷。赵汇川的大刀劈下去，砍在鬼子的钢盔上，火星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旧伤被扯得钻心疼，咳嗽又犯了，咳得他直弯腰，却还是咬着牙挥刀。有个鬼子从背后扑过来，他猛地转身，刀柄砸在鬼子脸上，趁着鬼子发懵的瞬间，一刀抹了对方的脖子。

小李跟在他身后，手里的手榴弹一颗接一颗地扔出去，炸得鬼子鬼哭狼嚎。突然，一颗子弹擦着小李的胳膊飞过，他“哎哟”一声，倒在地上。赵汇川回头，看见一个鬼子正举着枪对着小李，他想都没想，扑过去把小李推开，子弹打在了他的肩膀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浸透了棉袄。

“支队长！”小李哭喊着要爬起来，被赵汇川按住。

“别管我，接着打！”赵汇川撕下衣襟，胡乱裹住伤口，又捡起掉在地上的大刀。他的视线开始发花，咳嗽越来越厉害，嘴角溢出了血丝，但手里的刀却没停过。

太阳升到头顶时，鬼子暂时退了下去。赵汇川靠在炮楼的断墙上，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鬼子的。石桥上堆满了尸体，河水被染成了红色，结了一层薄薄的血冰。小李扶着他，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支队长，您伤得太重了，得赶紧包扎。”

赵汇川摆摆手，望着远处鬼子撤退的方向，笑了笑：“没事，死不了……咱们守住村口了，乡亲们就安全了。”他咳嗽着，从怀里掏出老大娘给的烤红薯，已经凉了，硬邦邦的，但他还是掰了一块，慢慢嚼着，甜丝丝的味道里，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第九十回 星火未熄

天黑下来时，山里的风更冷了，刮在脸上像刀子。赵汇川靠在地道的土墙边，肩膀上的伤口疼得钻心，每咳一下，都像是有针在扎。小李给他换着药，动作小心翼翼，却还是扯得他皱紧了眉头。

地道里挤满了村民，孩子们蜷缩在大人怀里，睡着了还在小声哭。老大娘端着一碗热米汤过来，坐在赵汇川身边，一勺一勺地喂他：“赵队长，你可得挺住，俺还等着给你缝棉袄呢。”米汤的热气氤氲在眼前，模糊了老大娘的脸，也暖了赵汇川冰凉的手。

“大娘，您放心，我死不了。”赵汇川喝着米汤，喉咙里的干涩缓解了些，“鬼子这次损失不小，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侦查员回来了。“支队长，鬼子撤往徐州了，路上扔了不少武器弹药，咱们的人已经去收拾了。”侦查员的声音里带着喜悦，“还有，周边几个村子的民兵都赶来了，说要跟咱们一起守根据地。”

赵汇川点点头，心里踏实了些。他想起白天的战斗，那些跟着他拼杀的弟兄，有的永远留在了石桥上，有的躺在地道里哼哼唧唧地养伤，但没人抱怨，没人退缩。他摸了摸怀里的队旗，上面的“抗敌”二字被弹孔穿了好几个洞，却依旧鲜红。

孩子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围着赵汇川，唱起了他编的歌：“青纱帐，是我房，拿起刀枪打东洋。”歌声稚嫩，却在狭窄的地道里回荡，越唱越响，越唱越有力。

赵汇川闭上眼睛，听着歌声，听着村民们的呼吸声，听着地道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他知道，这只是一场战斗的结束，往后还有无数场硬仗要打，黎明前的黑暗还没过去，但他不再焦虑，不再迷茫。

他睁开眼，看着身边的乡亲，看着那些年轻的战士，眼里闪着光。就像这地道里的油灯，虽然微弱，却能照亮前路；就像这寒夜里的星火，虽然渺小，却能汇聚成燎原之势。只要还有人愿意跟着他，还有人愿意为了家国拼命，胜利就不会太远。

小李收拾好药碗，轻声说：“支队长，您睡会儿吧，我守着。”

赵汇川摇摇头，靠在墙上，握紧了手里的盒子枪。枪身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心里安定。他知道，只要这杆枪还在，只要这些人还在，就算前路再难，他也会一直守下去，守到黎明到来，守到鬼子被赶出中国，守到乡亲们能安心地在家门口晒太阳、种庄稼。

地道外的风还在刮，但地道里的人心，却暖得像一团火。星火未熄，希望便在；坚守不退，黎明可期。

第九十一回 寒夜血痕凝

鬼子退了的那天傍晚，风裹着雪沫子往人骨头缝里钻。赵汇川靠在炮楼断墙上，两条腿像灌了铅，站都站不稳。小李扶着他，手指触到他后背的棉衣，湿冷一片，那是血浸透的，冻得硬邦邦的。

“支队长，我扶你去地道歇着。”小李的声音还在发颤，刚才拼刺刀时被鬼子划了道口子的胳膊，血又渗了出来，把包扎的布条染得通红。

赵汇川摇摇头，推开他的手，弯腰捡起脚边的大刀。刀身卷了刃，还挂着鬼子的毛发和血渍，沉甸甸的。他往雪地里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咳嗽又上来了，咳得腰都弓成了虾米，每一声都像是从胸腔里扯出来的，疼得他额头上冒冷汗。

“先清点伤亡，找老乡帮忙抬伤员，尸体……能收敛的都收敛好。”他喘着气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告诉炊事班，烧点热水，让弟兄们暖暖身子，子弹和手榴弹再清点一遍，鬼子说不定夜里还会来。”

小李刚要走，被赵汇川叫住：“等等，去看看石桥那边，有没有活着的弟兄。”

雪越下越大，把地上的血迹盖了一层，踩上去咯吱响。赵汇川拄着大刀往前走，每一步都要晃一晃。走到石桥边，他看见一个年轻战士趴在雪地里，背上中了好几枪，手里还紧紧攥着枪，手指依旧扣在扳机上。是三大队的小兵，才十五岁，上个月刚从家里跑出来参军，说要给被鬼子杀了的爹娘报仇。

赵汇川蹲下来，想把他的眼睛合上，手指刚碰到那冰凉的眼皮，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这孩子第一次打枪时，吓得闭着眼睛，子弹打偏了还不好意思地挠头，说支队长我以后一定多练。

“傻小子，咋就这么拼命。”赵汇川的声音哽咽了，他把小兵的身体翻过来，想让他躺得舒坦些，却看见小兵怀里揣着个皱巴巴的纸包，打开一看，是块没舍得吃的玉米饼子，都冻硬了。

风呜呜地吹，像是在哭。赵汇川站起身，望着远处鬼子撤退的方向，眼底的红更深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徐州来的联队还没拼尽全力，接下来的仗，只会更难打。

回到地道时，老乡们已经烧好了热水，老大娘正守在洞口，手里捧着件刚缝好的棉袄，看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赵队长，你可算回来了，快把这棉袄换上，你那件都湿透了，要冻出大病的。”

赵汇川没接，指了指旁边受伤的战士：“先给伤员穿，我没事。”

“啥没事！”老大娘把棉袄往他怀里一塞，语气带着点嗔怪，“你要是倒下了，弟兄们咋办？老百姓咋办？”她拿起旁边的药碗，里面是刚熬好的止咳药，“快喝了，我听你咳得都快喘不上气了。”

赵汇川没法拒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味儿直冲脑门，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地道里，孩子们的歌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唱着，只是没了白天的欢快，多了几分怯生生的。他靠着土墙坐下，看着弟兄们互相包扎伤口，听着他们低声谈论着刚才的战斗，心里五味杂陈。

半夜里，赵汇川被冻醒了。地道里阴冷潮湿，他的咳嗽又犯了，咳得睡不着，就摸出怀里的盒子枪。油灯的光很暗，照在枪身上，那些磨亮的地方反射着微光，扳机旁的血痂还在，那是平定堡战斗时，他为了救一个老乡，被鬼子砍了一刀，血滴在上面的。

他摩挲着枪身，想起了老张。三个月前萧县伏击战，老张拉响手榴弹时的喊声仿佛还在耳边。那时候，老张的棉袄上也沾着血，跟现在他身上的一样。

“老张，咱们守住李家峪了。”他低声说，像是在跟老张说话，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你放心，只要我赵汇川还在，就绝不会让鬼子踏进根据地半步。”

外面的风还在刮，雪还在下。赵汇川知道，这漫漫长夜还没过去，但他心里有个念想，只要守住这些老百姓，守住这些弟兄，守住这点点星火，黎明就总会来的。

第九十二回 霜晨遇劫粮

天刚蒙蒙亮，雪停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赵汇川一夜没怎么合眼，咳嗽好了些，却觉得浑身酸痛。他刚走出地道，就看见侦查员小王急匆匆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急色。

“支队长，不好了！”小王跑得气喘吁吁，棉鞋上沾满了雪，“咱们藏在山坳里的粮食，被鬼子的先头部队发现了！”

赵汇川心里咯噔一下。那些粮食是老百姓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还有根据地好不容易从敌占区运来的，要是被鬼子抢了，别说弟兄们没的吃，转移到山里的老百姓也撑不了几天。

“多少鬼子？”他立刻问道，伸手抓起靠在洞口的大刀。

“大概一个小队，带着两挺轻机枪，已经把粮库围起来了！”小王抹了把脸上的雪，“他们好像是来侦查的，没料到会撞上粮库，现在正在往外搬粮食呢！”

“集合特务连，跟我走！”赵汇川当机立断，转头对小李说，“你留在这儿，照看伤员和老百姓，告诉各大队，随时待命，防止鬼子主力来援。”

“支队长，你身上还有伤，让我去吧！”小李急忙说。

“别废话！”赵汇川瞪了他一眼，“粮库不能丢，我去心里踏实。”

特务连的弟兄们刚歇了几个时辰，听到消息，都立刻爬起来，拿起武器就跟赵汇川出发了。山路被雪盖着，又滑又陡，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坳跑，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冷空气中。

赵汇川跑在最前面，后背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咳嗽时不时冒出来，让他一阵一阵地喘不上气。他咬着牙，一手扶着腰，一手攥着大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粮食抢回来。

山坳里的粮库是老乡们以前藏东西的地窖，外面盖着柴火垛，没想到还是被鬼子找到了。远远地，赵汇川就看见十几个鬼子正扛着粮袋往马车上搬，旁边两挺机枪架在石头上，警惕地盯着四周。

“都隐蔽好。”赵汇川压低声音，示意弟兄们趴在雪地里，“等会儿听我口令，先干掉机枪手，再冲上去收拾剩下的。”

他趴在雪地上，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刺骨。他盯着那两个机枪手，慢慢举起了盒子枪。这把枪跟着他多年，从来没掉过链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咳嗽的冲动，手指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第一个机枪手应声倒地。

鬼子顿时乱了套，另一个机枪手刚要开枪，就被旁边的战士一枪爆头。

“冲啊！”赵汇川大喊一声，率先从雪地里跳起来，挥舞着大刀冲了上去。

弟兄们跟着他，喊杀声打破了山坳的寂静。鬼子没想到会突然遭到袭击，一时慌了神，有的扔下粮袋就想跑，有的则端起枪还击。

赵汇川一刀砍在一个鬼子的肩膀上，那鬼子惨叫一声，倒在雪地里。他刚要转身，就看见一个鬼子举着刺刀朝他刺来。他侧身躲开，大刀顺势劈下去，砍断了鬼子的胳膊。

雪地里顿时展开了一场混战。特务连的弟兄们个个红了眼，他们知道这些粮食意味着什么，拼着命也要护住。有个战士被鬼子的子弹打中了腿，倒在地上，还抱着一个鬼子的腿，不让他跑。

赵汇川杀得浑身是汗，棉衣都湿透了。他的咳嗽又犯了，咳得眼前发黑，差点被一个鬼子偷袭得手。好在旁边的战士及时开枪，打死了那个鬼子。

“支队长，你歇会儿！”那个战士跑过来，替他挡住了几个鬼子。

“不用！”赵汇川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赶紧把粮食搬回去，别让鬼子援军来了！”

战斗没持续多久，十几个鬼子就被全部消灭了。弟兄们赶紧把散落在地上的粮袋往地窖里搬，赵汇川靠在石头上，大口喘着气，咳嗽得停不下来，嘴角又溢出了血。

“支队长，你伤得太重了，还是回地道吧。”小王扶着他，眼里满是担心。

赵汇川摇摇头，看着被重新藏好的粮食，心里松了口气：“没事，粮食没丢就好。”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却没什么温度，“咱们得赶紧走，鬼子发现先头部队没回去，肯定会派兵来搜的。”

往回走的路上，赵汇川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沉重。他看着身边的弟兄，有的瘸着腿，有的胳膊流着血，心里既难受又骄傲。这些弟兄，跟着他出生入死，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快到地道时，他远远地看见小李带着几个老乡在路口等着。看到他们回来，小李赶紧跑过来：“支队长，粮食抢回来了？”

“抢回来了。”赵汇川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疲惫，“让老乡们放心，饿不着他们。”

老大娘快步走过来，摸了摸他身上的血渍，眼圈又红了：“赵队长，你这又是何苦呢，命比啥都重要啊。”

赵汇川拍了拍她的手，想说什么，却又咳嗽起来。他知道，老大娘说得对，但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

第九十三回 黎明破寒雾

粮库保住的第三天，鬼子的主力果然来了。

那天早上，天阴沉沉的，寒雾弥漫，能见度不足十米。赵汇川刚在地道里喝完药，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枪声，紧接着，通讯员小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支队长，鬼子来了！黑压压的一片，估计有上千人！”

赵汇川心里一沉，他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他站起身，把盒子枪别在腰上，拿起大刀：“通知各大队，按原定计划阻击，特务连跟我守炮楼，一定要把鬼子挡在村口，不能让他们靠近地道！”

地道里的老百姓听到消息，都安静了下来。老大娘把孩子们护在怀里，小声说：“别怕，有赵队长在呢。”

赵汇川路过她身边时，老大娘塞给他一个布包：“这里面是几个煮鸡蛋，你带着，打仗的时候垫垫肚子。”

赵汇川接过布包，攥在手里，暖暖的。他冲老大娘点了点头，没说话，转身就往外走。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忍不住咳嗽，让老乡们担心。

炮楼里，战士们都已经各就各位。机枪手趴在枪眼旁，手指搭在扳机上，眼神坚定。赵汇川走到最上面的瞭望口，拨开浓雾往下看，能隐约看到鬼子的队伍正慢慢逼近，钢盔在雾中闪着微弱的光。

“都打起精神来！”赵汇川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量，“鬼子人多，但咱们占据地利，只要守住炮楼和村口的石桥，他们就进不来！记住，身后就是老百姓，咱们退无可退！”

战士们齐声应道：“不退！”

雾气渐渐散了些，鬼子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他们分成几路，朝着炮楼和村口的石桥扑来，掷弹筒的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周围，炸得泥土飞溅，炮楼的墙壁震得嗡嗡响。

“打！”赵汇川大喊一声。

炮楼里的机枪、步枪一起开火，子弹像雨点一样射向鬼子。冲在最前面的鬼子纷纷倒下，尸体堆在石桥边，很快就垒起了一道矮墙。

但鬼子太多了，倒下一批，又上来一批。他们架起梯子，想爬上炮楼，有的则集中火力，攻打石桥的守军。

赵汇川拿着盒子枪，瞄准一个正在指挥的鬼子军官，一枪打过去，那军官应声倒地。他刚要换弹匣，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咳嗽又上来了，咳得他差点摔倒。

“支队长！”旁边的战士扶住他，“你歇会儿，这里有我们！”

“不用！”赵汇川推开他，又打死了一个爬梯子的鬼子，“守住阵地，就是守住命！”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石桥上的守军伤亡惨重，一个班的战士最后只剩下三个人，却依旧死死地守在桥上，不让鬼子前进一步。有个战士腿断了，就趴在地上，用步枪射击，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炮楼的墙壁被炮弹炸出了好几个洞，冷风灌进来，带着血腥味。赵汇川的棉衣被弹片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身上又添了新伤，旧伤也跟着疼，疼得他浑身发抖。但他不敢停，一停，鬼子就可能冲进来。

他想起了二大队的老张，想起了那个十五岁的小兵，想起了老大娘的煮鸡蛋，想起了孩子们唱的歌。这些念头支撑着他，让他一次次举起枪，一次次挥下刀。

中午时分，鬼子的进攻暂时停了下来。炮楼里一片狼藉，战士们都累得瘫在地上，有的靠在墙上睡着了，有的则在默默包扎伤口。赵汇川靠在瞭望口，看着外面遍地的尸体和染红的雪地，咳嗽得更厉害了，嘴角的血越来越多。

小李端着一碗稀粥进来：“支队长，喝点粥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赵汇川接过碗，刚喝了一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了鬼子的呐喊声。他放下碗，拿起大刀：“鬼子又上来了，准备战斗！”

战士们立刻爬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这一次，鬼子发起了总攻，飞机也来了，低空盘旋，投下炸弹，把炮楼炸得摇摇欲坠。

一个炮弹落在炮楼旁边，赵汇川被气浪掀倒在地，脑袋嗡嗡作响。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一个鬼子已经从炸破的墙壁里钻了进来，正举着刺刀朝一个年轻战士刺去。

“小心！”赵汇川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大刀劈在鬼子的背上，把鬼子劈倒在地。

那年轻战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谢：“谢谢支队长！”

赵汇川刚要说话，就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雪地上，像一朵鲜红的花。他晃了晃，差点倒下，却被一双双有力的手扶住了。

“支队长！”战士们都围了过来，眼里满是焦急。

“我没事……”赵汇川喘着气，推开他们，“接着打，鬼子快顶不住了！”

他说得没错。鬼子虽然人多，但经过两天的激战，伤亡惨重，士气低落。而赵汇川的队伍，虽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凭着守护老百姓的信念，依旧顽强地抵抗着。

傍晚时分，远处传来了枪声，是根据地的援军到了！

鬼子见状，不敢再恋战，仓皇撤退。

赵汇川站在炮楼顶上，看着鬼子撤退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他笑了，笑得很灿烂，却因为太过疲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地道里了。老大娘坐在他身边，正在给他换药，孩子们围在旁边，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赵队长，你醒了！”老大娘高兴得抹眼泪，“你可吓死俺了。”

赵汇川想说话，却又咳嗽起来。他看着地道里的老百姓，看着身边的弟兄们，心里觉得无比踏实。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但星星亮了起来，很亮很亮。赵汇川知道，黎明很快就要来了。这场仗，他们打赢了，守住了根据地，守住了老百姓，也守住了心中的那点点星火。

只要这星火不灭，胜利就总会到来。黎明前的坚守，终究换来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