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园拾忆

金风送爽

　　总有这样一个时节，岁月踱步到晚秋，天地间便铺开一种静落的惦念。这时候，人是不必拘在屋里的。信步走去郊外，那叶子飘飞的桔园便在眼前了。

路是松软的，覆着层层叠叠的落叶，踩上去有窸窣的微响，像是岁月在底下轻声应答。园子里的桔树并不整齐，高高低低地错落着，枝桠遒劲地伸向淡蓝的天空。阳光透过疏疏的叶隙，筛下斑斑驳驳的光影，落在肩上，便觉着了一整个秋天的重量。

　　最动人的是那满树的橙黄。初看是一片融融的暖意，待走近了，才见出那颜色的层次来：有的尚带些青碧，羞怯地藏在叶间；有的却已熟得透了，皮儿薄薄地绷着，仿佛一碰就要淌出蜜来。风过时，便有三两片叶子旋着、舞着，不情愿似地离开枝头，那飘然的姿态，竟不像凋零，倒像是一场郑重其事的告别。

　　伸手摘下一颗桔子，指尖触到那微凉而粗糙的表皮，竟无端地想起些旧事来。这园子里的春华秋实，原是见惯了的。春日里那些细碎的、清甜的花香，仿佛还在鼻端萦绕，转眼间却已是满枝的沉甸甸了。时光的流转，原来就藏在这花与果的相逢里——那是一场不曾爽约的相遇，任凭世事如何变迁，它总在固定的时节里，安静地兑现着自己的诺言。

　　忽然便明白了那份静落的惦念由何而来。我们惦念的，或许不只是这一颗桔子的甘美，更是那走在采摘路上的自己，是那些一同分享过这秋实的人，是生命里所有“春花”与“秋实”之间，那些必然又偶然的相逢。这惦念不声张，只是静静地落在心田上，如同此刻落在肩头的一片秋叶。

归去时，篮子里已盛满了桔子。回头望去，夕阳正给整片桔园镀上金边，叶子依旧不慌不忙地飘飞着。我知道，明年此时，这园子里依然会有新的果实，新的落叶，新的采摘人。而那些藏在岁月深处的惦念，也会如这年复一年的秋实般，在适当的时节，悄然成熟，等待下一次的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