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马杂记

洲上廖歌

年过半百，岁检多疾。脏腑运作数十载，劳损难免，致寝不安席。再觅婴孩酣眠，已成奢望。

昼则趋公，或晨值，或夜值，庶务繁杂。职所系，不敢稍怠。一班八时，连轴无休。身心俱疲，午间小憩亦不可得，时刻需振精神。久则煎熬，曾思早退，然念及薪减三分之一，房贷数十万未清，遂不敢轻去。直面生计，只得为五斗米折腰，物质定精神，苦撑至期方为归宿。

入夜愈甚，卧床闭目，似睡非睡，意识混沌。辗转反侧，只觉夜长漫漫。时而起行，时而静坐窗前，胸中烦闷难遣。

遥忆少壮时，何等酣畅，倒头便睡，天崩亦浑然不觉。今，身这部老械，时时预警，由不得不警醒。

天未亮而醒，不复少壮之躁，反能静心，听窗外渐起之声。体倦仍在，心闷稍散。念此半生，风雨皆过，今这点寝扰、工劳、进退之困，又何足挂齿。

也罢，岁月不饶人，与其强求，不如顺其自然。起身推窗，迎晨风，深吸一口气。养精蓄锐，新日新班，总归要好好去过。

偶畅想退休之日，寄情山乡，再无闹钟催醒，可随性而起，或莳花弄草，或闲风起云散，午后暖阳下，一杯清茶，一卷闲书，便是半日惬意。待房贷清，无琐事萦心，方能真为己活，安享那份迟来的悠闲。

晨，可随日出而醒，不必急着衣冠。赖床听鸟鸣，或翻枕边闲书，享那份久违的从容。起后，沏热茶，于阳台莳花。观其抽枝展叶，心亦舒展。

午后，搬藤椅于院中，沐暖阳。或闭目养神，或与老友通话闲聊。兴至，亦可写写杂文随笔，不为成名，只为自娱。傍晚，若体力可，便沿湾中村道漫步。看夕阳西下，农家烟火次第明，心中满是安宁。

更要者，房贷清，再无后忧。不必为生计奔波，不必为琐事烦忧。终可卸下肩头重担，真为己活。这份迟来的悠闲，便是苦撑多年后，予己最好的礼物。

这般日子，光思想，便觉所有辛苦皆有盼头。然眼下，此畅想终究是畅想。身之劳损依旧，房贷之压仍在，明日之班仍需准时赴。但有此念想，便如疲惫旅途中，望见远方驿站，心中便多一份坚持之力。或许，此便是支撑吾辈走过风雨的，那一点卑微却无比珍贵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