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逐浪

剑锋

　小时候，我枕着古诗文勾勒海的轮廓。语文课本里曹操的《观沧海》是最初的引路人：“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摊开地图寻找渤海湾时，总想象能听见王勃在千年前吟唱：“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些零碎的诗句像贝壳般散落在记忆沙滩，拼凑出对海最初的向往——那该是能吞吐日月、连接天涯的所在。

　至今搬家至滨海城市，终于见证文字化作真实的潮汐。初春黄昏首次走近海岸线，正遇涨潮，海浪将李白的诗句拍进现实：“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咸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我突然明白古人为何总将壮志托付于海——这永不停歇的涌动，本就是生命最原始的律动。

定居一年来，海滩成了我的书房。晨跑时看朝阳从《诗经》“沔彼流水，朝宗于海”的意境里升起；夜读时伴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韵律入眠。最喜秋分后独坐礁石，任思绪随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漂流。潮水退去时露出斑驳礁石，恍若《赤壁赋》里“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注脚。

　今年深秋，陪小孙女捡贝壳时她突然问：“爷爷为什么总看海？”我指向远处冲浪的少年：“你看他们跌倒又跃起，多像苏轼说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海浪千年如一日地淘洗着沙砾，也淘洗着观海人的心境。少年慕其壮阔，中年悟其深沉，而今方懂“海纳百川”的包容原是时光的馈赠。

　　暮色四合时，归鸥掠过晚霞点缀的海面。想起宋人潘阆的“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不觉微笑。这心海逐浪的旅程，何尝不是一场与永恒对话的修行？

潮声依旧如童年听到的那般澎湃，而当年在诗句里种下的海，早已在岁月里长成精神的锚点——既容得下惊涛骇浪，也映得出万里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