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片海

暮雨潇潇

图文:煮茶听雨



雨停后，我沿着小路慢慢走。脚下的水洼明明只有巴掌大，可映着树影、灯光，竟像一片微型的海——水波里的枝桠是海浪里的珊瑚，远处的光成了灯塔的余晖。

人总爱说“每个人都是一片海”，从前觉得是文艺比喻，此刻倒真信了。你看这水洼，不过是雨后积下的一汪水，却能装下树、装下灯、装下灰紫色的天，像把整个世界都揉进了自己怀里。人也一样，哪怕看上去再普通，心里头也藏着山川湖海。

楼下的保安大叔，每天坐在传达室里，总爱捧着本旧诗集看。有次我晚归，看见他对着窗外的树念叨：“这叶子落得，跟诗里写的一样。”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心里定有片海，海浪是诗句，沙滩是那些被岁月磨平的心事。还有街角卖豆浆的阿姨，凌晨三点就起来磨豆子，可每次有人夸她豆浆香，她眼睛里都亮得像盛着星光，那光里，怕也是藏着一片海，海里漂着她对烟火气的热爱。

我们总以为“海”是宏大的、遥远的，得是惊涛骇浪才配叫海。可其实，海的本质是包容，是能把琐碎、平凡、甚至不起眼的东西，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就像这水洼，把树的枯枝、灯的光斑、天的暮色，都温柔地抱在怀里，于是它就成了海。人心里的海也是这样，那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情绪、记忆、渴望，攒在一起，就成了独属于自己的海洋。

我见过朋友为了一朵花掉眼泪，也见过同事因为客户一句谢谢，偷偷乐了半天。这些瞬间，都是他们心里的海浪在翻涌。我们常常觉得自己普通得像个小水滴，可谁又不是一颗藏着海的水滴呢？你的欢喜是浪，你的忧愁是潮，你的沉默里，说不定正卧着一座无人知晓的珊瑚岛。

雨又开始下了，细细密密的，落在水洼里，漾开一圈圈涟漪。那片微型的海被打碎了，可我知道，等雨停了，它又会重新聚拢，重新装下树，装下灯，装下天。人心里的海也是如此，哪怕被生活的雨打得七零八落，也总能慢慢拼凑起来，继续装着那些属于自己的日月星辰。

人这辈子啊，总是行色匆匆，却不知慢下来看看沿途的景色。放慢快门，延时摄影，是将一截时光剪裁下来；放低身段，水洼摄影，是将天光对称地印在水里。二者结合起来，天光水色里，便有了静止与飞渡，真实与虚幻，纵向与横向。此时，也许有人想起了《追忆似水年华》，也许有人想起了《浮士德》，也许像我一样在等着延时摄影结束的这小段时间里正想着今天晚上做啥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