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凌晨三点五十分的闹钟,像一粒石子投进金东区孝顺镇紫江塘村的寂静里。我摸黑坐起身,窗外的天还裹着浓墨似的夜。</p><p class="ql-block">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风水先生说,凌晨四点到五点是迁坟的最佳时辰。父亲母亲的老坟在村北小小的山坡上,离新修的中央大道不足百米,政府要让散落在附近的祖坟,都迁去五六公里外的孝顺镇南山公墓。</p><p class="ql-block"> 我拎着早已备好的布包,里面裹着父亲生前爱吃的金华酥饼、常喝的糯米酒,还有一小捧从紫江塘村前山塘边挖的土——村里老人说,迁坟要带点老家的土,魂才不会迷路。</p> <p class="ql-block"> 开车驶出村口时,车灯扫过塘边的老柳树。树还是那棵树,枝桠歪歪地垂进水里,像极了小时候父亲弯腰摸螺蛳的模样。</p><p class="ql-block"> 那时他总在傍晚牵着我的手来这儿,粗糙的手掌裹着我的小手,在石缝里翻找藏得深的螺蛳。</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慢些,别急。</b>”他说话时,嘴里的旱烟味混着塘水的腥气飘过来,我总躲得远远的,如今这味道却成了记忆里最软的褶皱。</p> <p class="ql-block"> 车程走了十五分钟,凌晨四点三十分,南山公墓的轮廓终于在夜色里显出来,姐姐姐夫的身影正和几个专业师傅在山间穿梭,手电筒的光像萤火虫似的,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晃。</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南山里的寒气比村里重,风刮在脸上像细针,我裹紧了外套,却看见师傅们正小心翼翼地清理新坟的土。</p> <p class="ql-block"> 江南迁坟有讲究,师傅先用米酒洒在坟周,嘴里念念有词,我蹲在一旁,看着师傅把那捧紫江塘的土铺在新坟坑底,忽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b style="color:rgb(237, 35, 8);">“人活一世,根在哪,家就在哪。”</b></p><p class="ql-block"> 那时他蹲在田埂上抽烟,烟圈飘向村后的松树,我不懂什么是根,只觉得他的影子和田埂、松树连在一起,成了紫江塘最牢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 天渐渐亮了,晨雾像轻柔的纱幔,一点一点裹住南山的山头。我在新坟前点上蜡烛,烛火晃了晃,映着墓碑上父母的名字。供上酥饼和米酒时,指尖碰到坛子,竟觉得有几分温。</p><p class="ql-block"> 忽然就想起小时候,每到中秋,父亲都会把月饼、酥饼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倒上两杯米酒,我们一家五口坐在月下,听他讲年轻时在紫江塘种水稻的事。“那时候田埂窄,水都漫到腰了……</p> <p class="ql-block"> 曙光彻底漫上山头时,迁坟仪式才算落了幕。新坟静静地立在晨雾里,周围的小树林沙沙响,像极了父亲以前在村后松林里砍柴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我摸着墓碑上的字,忽然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句:<b style="color:rgb(237, 35, 8);">“爹,娘,新家挺好的,能看见紫江塘的方向。”</b>风掠过耳边,带着晨雾的湿意,竟像是他们的回应。</p> <p class="ql-block"> 下山时,回头望了望南山,晨雾还没散,新坟在雾里若隐若现。车子驶过村前的山塘,塘水还是那样清,柳树的枝桠依旧垂在水里。</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忽然懂得,迁坟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父母的骨归了新壤,可他们的魂,却永远系着紫江塘的土、塘里的水、村里的人,系着我心里,那片永远装着童年和亲情的地方。</b></p> <p class="ql-block">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洒在紫江塘的田埂上,金灿灿的。</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37, 35, 8);"> 我知道,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想起父母,我都会想起这一天——想起南山的晨雾,紫江塘的土,还有那些永远不会迁徙的,藏在血脉里的爱与牵挂。</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