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 露台上的秋景

周国平

中秋已过，我的小露台上到了花草秋果收获季节，与此同时露台上也悄然弥漫着深秋的景色。

当年朋友们都不赞成我在露台上大兴土木。诚然，相对于落地上种植的花草比较，脱离了地心在露台上的植物能长得滋润，要付出加倍的辛勤呵护。如今通过我十几年精心培育，它们已适应了高空风大水分蒸发快的环境，生长得枝繁叶茂。

入秋后露台上的花草与大地上的植物一样，逐步进入了每年生长的暮期。加上几日秋雨侵袭，使得花瓣零落，叶影萧疏，往日娇艳的容颜褪作黯然。枝头垂首的花叶如霜打般萎顿。这些由我亲手栽种，朝夕相伴的生灵与我承载着多年的眷顾与深情，不忍心见其匆匆凋零。年年相逢，岁岁别离，恰似牛郎织女一夕之约，心中不免泛起一丝秋别的凉意。

它们也曾在我晨起浇花时抖落露珠，闪出整个春天的光亮。如今静默着，如同退场前的谢幕，不喧哗，却令人动容。

可它们轮回的生命从不曾真正退场，花落之处亦是果熟之时。露台之上越发明艳的红石榴果悄然结满枝头，它们表皮上泛着橙红的光，像一盏盏小红灯笼，把秋的余晖都吸进了腹中。我轻轻地托起一颗沉甸甸的红石榴，仿佛捧着一段被阳光腌渍过后的时光。一旁的无花果树上，青果悄悄成熟，绿皮微裂渗出清甜的蜜意，引来了蚂蚁排成细线在枝干上搬运着秋天的馈赠。在风中轻轻摆动的一红一绿交相辉映果实，仿佛向主人颔首致意，又似以饱满的笑意抚慰我即将面对它们凋零的怅然。这无声的馈赠，正是秋日最温柔的回应。

偶尔有鸟雀掠过，栖停在露台一角，它们左右晃悠着小脑袋，打量着这些成熟的果实……然而又依依不舍扑棱飞走了，它们或许知道这是属于露台上主人的收获，尚轮不到它们共享时光。

凌霄树上，五六枚豆荚悄然成型。内里孕育着来年的希望，我知道待秋深叶落荚壳干裂时，种子便会随风飘洒，落入泥土的怀抱，静候着春风唤醒新的轮回。正如露台上从不是永恒的花园，而是一场轮回的见证——枯荣有序，得失无言。可正是这份短暂，才让我看到每一次花开都值得凝视，每一次结果都值得感恩。生命从不曾真正离去，只是以另一种姿态延续在季节的流转之中。

我依窗听雨，却不觉寒意侵袭。纵使繁花也终将谢去，心中却因这份沉甸甸的牵挂，使得岁月更为精彩。

我坐在露台藤椅上看那几株春夏季节曾经热烈绽放过的槐树花，凌霄花。而如今只剩下它们焦褐色的倦意。秋天到了，花草再美艳，终究要离我而去，同时欣慰的是领略到了它们成长的过程与收获季节的喜悦。

一阵秋风吹来，风铃响起，露台上成了季节的信使。飘落的树叶在地上打着转儿，像一封封泛黄的信笺，轻轻叩响秋的门扉。

深秋并不是一时终止，而是一种开始。当花瓣落下，果实就会升起，当绿意退场，生命以更诚实的方式留下印记。离别并不怕，只要它们记得归来时，露台上仍有新芽在等我。

编辑：周国平

摄影：周国平

图片：网络

音乐：QQ音乐,钢琴独奏,

理查德、克莱斯曼《秋日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