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巴 朗 山

芳草

芳 草/5747032

金秋十月，应朋友之邀，我们一起去川西一游。因家里有事，绊住了脚步，我们又不想爽约，便从成都一路插过去，在四姑娘山双桥沟景区会合。

车出城，过都江堰，沿岷江支流溯洄而上。窗外的景致，便像一幅徐徐展开的卷轴，悄然变换着笔墨。都江堰的市井烟火渐渐褪去，映秀的群山带着新生的绿意扑面而来，待到驶入卧龙境内，画卷的主色便彻底成了秋。

沿峡谷一路西行。山间草甸犹如一幅幅巨大的绿毯，绒绒的倾覆在缓坡上。牦牛悠闲地踱着步，偶尔抬头望向疾驰而过的车辆，不惊不诧“哞哞”叫两声，算是打过招呼。蔚蓝的天空上，悠悠白云怡然自得地在峰峦峭壁间闲庭信步。远远望去，裸露着褐色肌肤的嶙峋险峰，个个腰间都缠绕着一条白色的云带，犹如一群健硕豪放的康巴汉子，捧着洁白的哈达欢迎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听着李琼的《山路十八弯》，我们的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盘旋，嶙峋的悬岩不时地从峭壁间突兀而出，峡谷内惊涛奔涌，声声入耳。山势渐升，在转过了几处山坳后，一条落差有几十米的溪谷进入眼帘。溪水与山石的交融碰撞，绽放出一簇簇千姿百态、晶莹剔透的水花。冰雪融化，落英缤纷，成就了蜿蜿蜒蜒清澈如许的溪流。

这条绝美的国道G350也叫“中国熊猫大道”，它是在中国唯一一条以熊猫命名的国道，由四川阿坝州依托国道G350串联汶川、夹金山、卧龙熊猫基地、四姑娘山、丹巴，八美等景点，打造的一条超级景观大道，景色堪比川藏公路，号称摄影家的天堂。涵盖雪山、藏寨、高山草甸等多元地貌，被列为川西三大景观天路之一。‌‌

我们在服务区稍事停留，舒展一下双腿，过了这个服务区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翻越巴朗山了，这也是景色越来越美的开始。我看到有很多喜欢骑行的人，把汽车停到这个服务区然后骑自行车直到巴朗山垭口，非常的厉害。

行走不远，便觉天色阴沉，乌云压顶，好像要下雨。虽不是“列缺霹雳，丘峦崩摧”，“却也“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一脚油门，车子快速驶入花岩子隧道。

出隧道时，本想着会豁然开朗，视野辽阔，怎料云雾弥漫。雾，就在手边了。它们成团、成海，在山谷间翻涌、聚散。有时，一团雾气漫上来，前路霎时隐入白茫，车行其中，如登太虚。“远眺山峦尽雾浓，朝晖难曜怎葱茏。”前车打着双闪，行驶缓慢。我们未敢造次，也减速慢行。

速度减下来，感觉车窗玻璃有“沙沙”的微响，定睛一看，似雪非雪，啊呀，这不是张若虚笔下的“月照花林皆似霰”的霰吗！

道路周围全是雾凇，所有树枝上全是洁白的冰枝，相当的震撼。雾凇非冰非雪，是低温时空气中水汽直接凝华，或过冷雾滴直接冻结在物体上的乳白色冰晶沉积物。形成条件需要气温很低，而且水汽又很充分，实际上这两个条件是相互矛盾的自然条件，所以说雾凇是非常难得的自然奇观。我们三生有幸，遇见了这奇绝的自然之景。

随着海拔高度的降低，大雾慢慢褪去，蓝天白云下，秋的剪影重现，山坡上羊群游闲地吃草。古人过巴朗山时写道“立马秋风绝顶山，千崖万壑拥斑斓。披开云雾依辰极，身在青霄紫气间。”用这首诗来描绘我现在看到的情景也是极为恰当的，看着雪山站在云海之上，仿佛行走在天空之境。

巴朗山位于卧龙自然保护区至四姑娘山风景区之间，海拔5040米，抬头望去，只见峰岚峭壁磷峋，岩石裸露，险象环生，沿途草地已经泛黄，零星长了许多小黄花，蓝天白云间，茫茫的云海浮动山腰。

很快我们便来到巴朗山垭口。巴朗山，藏语称为“阿巴朗依”。相传，它是四位藏族姑娘勇敢正直的父亲的化身。

在当地曾有一个凄美的传说：刚正勇毅的正神“阿巴朗依”与肆虐一方的邪神“墨尔多”决斗。“墨尔多”在战败之后暂逃远方，而旷日持久的决斗也使“阿巴朗依”的身体严重受损，力竭而枯。“阿巴朗依”死后化为巍巍高山依然守护着藏地百姓。许多年后，邪恶的“墨尔多”悄悄潜回日隆镇，准备继续为害百姓。此时，“阿巴朗依”一身正气的四个女儿继承父志，最终战胜了邪神“墨尔多”，并化身四座挺拔秀美的雪峰，将“墨尔多”牢牢压制在雪山脚下。

山上树叶如美丽的油画，它不再是城市里零星的、点缀般的黄叶，而是一种磅礴的、铺天盖地的燃烧。漫山遍野的槭树、桦树、不知名的灌木，仿佛被同一桶油彩泼过，金黄、赭红、绛紫，层层叠叠，挤挤挨挨，在透亮的阳光下，闪烁着玻璃般的光泽。山涧的溪水变得清冽，带着雪山的寒气，哗哗地流，像是在为这场盛大的秋日典礼奏乐。

于是，我们便在这里驻足，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它呼啸着，带着雪线的寒意，吹得人衣袂翻飞，步履踉跄。我紧紧衣领，望向远方。

就在那云海之畔，一抹极其锐利、极其皎洁的白色，刺破了湛蓝的天幕。是四姑娘山的幺妹峰。她仿佛一位遗世独立的仙子，在纯净的秋光里，显露出最清晰、最圣洁的面容。山体的岩石纹理与万年积雪交织，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与钻石般的光芒。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喧哗——风声、人语，甚至自己内心的躁动——都静止了。苍茫的草甸是她的裙裾，翻腾的云海是她的帷幕，而我们，不过是这宏大叙事里，几个偶然的、幸运的标点。

脚下的草甸已失了夏日的柔嫩，却换上了一身更显风骨的秋装。那是一种熟透了、又被风干了的暖黄色，厚实、柔软，像一张巨大的藏毯，覆盖着巴郎山浑圆的山脊。阳光斜照过来，草穗泛着毛茸茸的金边，每一道山峦的曲线，都在这光影下显得无比温柔而坚定。这或许是最接近天国的一次眺望。

巴朗山垭口的风是冰凉的，带着雪线的气息，从脸庞掠过时，有种被神灵触摸的错觉。脚下是盘旋至天际的公路，如一条灰色的哈达，而前方四姑娘镇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我们和朋友便在这里会合。如果说巴朗山垭口是朝圣，那么四姑娘山镇，便是朝圣归来后那盏温暖的酥油茶。这里的美，不再令人屏息仰望，而是将你轻轻拥入怀中。

溪水穿镇而过，那水声是镇上永恒的背景音——不是喧嚣，而是一种更深的寂静。水是雪融化而成的，带着四姑娘山的体温，清澈得能看见底下每一颗鹅卵石的纹路。

吃过午饭，我们在街道盘桓，一道夕阳掠过山脊，那霞光铺满树林、草甸，泛着金色光芒。这日照金山的美景再次让我们撞个满怀，在这里，四姑娘山不再是远方遥不可及的神祇，而是推窗即见的日常，是生活的一部分。她的美，化作了溪流的歌唱、炊烟的形状和人们脸上被阳光亲吻出的高原红。

这，便是四姑娘山镇——一个让神话落脚于人间的驿站。我们带着一丝期盼进入梦乡，等待明天和四姑娘山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