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凝固的嵩溪古村

李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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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25381964

10月5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们在国庆、中秋双节长假期间驱车前往浙江浦江县嵩溪村。此村藏于仙华山西麓，有“小杭州”之誉，建村已逾八百春秋，明清古建林立，更以“明暗双溪穿村过”闻名浙中。晨光熹微中，远见白墙黛瓦错落于群山环抱，如展古人山水长卷，心下顿生“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之慨。

甫入村口，先见半亩方塘。虽已入秋，荷花凋尽，惟余枯茎垂首水面，然田田残叶犹自倔强擎向苍穹，恍如李商隐“留得枯荷听雨声”之画意。池畔石栏斑驳，倒映天光云影，偶有村妇浣衣捣杵声传来，惊破一池寂静。想盛夏时此处“接天莲叶无穷碧”，而今萧疏中自有一种禅意，一枯荣本是天地常态。“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暗合眼前山形水势，始知古村风水之妙。

沿青石板路徐行，迈入古街。路面卵石嵌作龟背纹，两侧马头墙高低错落，檐下灯笼犹带旧年红。商铺木排门半开，可见竹编、土索面等特有的土产，宛如穿越明清市井。我忽然想起戴望舒《雨巷》中“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虽今日晴光潋滟，而长巷深如时光隧道，每一步都能踏响历史空音。

村口不远处便是关帝庙，朱漆门匾金书“正气参天”。殿内关公塑像丹凤眼微睁，青龙偃月刀寒光犹存，香案上青烟袅袅。壁绘《桃园结义》《单刀赴会》故事，色彩剥落处反显苍劲。顿觉满堂浩然之气，恰如文天祥《正气歌》所言：“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檐角铁马随风清响，似为千古忠魂击节。

走在嵩溪古街，恍若跌进时光褶皱。卵石路被岁月磨出温润光泽，每一步都像踩在古老的韵脚上。两旁明清老宅的斑驳砖墙，镌刻着“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寂寥。空气中飘着腐木与野菊混合的气息，仿佛能听见徐霞客当年杖藜而过的回响。这一刻，喧嚣尽褪，唯余“古巷幽幽深几许，檐花落尽又黄昏”的静谧，让人想把步子放得比流水声更轻。

一路前行，来到逸人故居。徐逸人（1907-1984）早年投身革命，参加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延安抗大毕业，曾任张家口市副市长、统战部部长等职。推开木门，时光骤然慢了下来。天井里那口青苔密布的老缸，还盛着半池云影，恍见主人正俯身掬水研墨。堂前太师椅空对着花窗，似在等待“有客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知交。

古戏台，飞檐翘角如大鹏展翅。台顶藻井彩绘《八仙过海》，虽漆色黯淡，衣带仍似当风飘举。台柱镌楹联：“三五步走遍天下，六七人百万雄兵”，道尽戏曲写意之妙。伫立台前，似闻鼓乐喧阗，见生旦净丑演绎悲欢。

古村以徐、邵两姓为望族，其宗祠堪称古建精华。南宋时，徐氏先祖徐宾礼因抗金殉节，赐“忠壮”之名。后裔迁居嵩溪，以烧石灰为生，带动村落繁荣。踏入徐氏宗祠，森然古意扑面而来。五凤门楼巍峨依旧，斗拱层叠如展开的史册，梁枋上“忠孝廉节”的朱漆虽斑驳，却仍透着家族绵延八百年的气脉。

邵氏宗祠，门庭高阔，石狮威仪。正堂悬“理学传家”匾，屏风刻《朱子家训》，梁间悬“进士”“文魁”牌匾十余方，无声述说着“诗书继世长”的荣光。

参观了徐、邵二家宗祠，我们来到了题有“爽气西来”的建筑群，其门楣题字与四根旗杆相辅，体现了古村对传统礼制与文人雅趣的融合。这一题字可能借鉴了古典文学中“西来爽气”的意象，象征祥瑞之气自西而至，与黄鹤楼楹联“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存在文化关联性。

四教堂是嵩溪古村内一处重要的民国建筑，建于民国初年，现为浙江省文物保护单位“嵩溪建筑，群”的16处核心建筑之一。其名称源自《论语·述而》中“子以四教：文、行、忠、信”的教育理念，体现了传统儒家文化对诗书礼乐、社会实践、忠诚守信及思想情操的重视 。

此行压轴当属嵩溪之魂—明暗溪，明溪敞露于村中，潺潺清流映青砖黛瓦；暗溪则藏于屋基之下，需俯身入石拱洞方见。掌灯探洞，凉意扑面，然水声淙淙如古琴幽咽，暗合“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之趣。

沿着溪中鹅卵石前行，感受嵩溪独特的“江南坎儿井”的韵味。八百年前，先民巧借地势开凿地下暗渠，将清泉引入每家户灶间。俯身探看幽深水道，一股沁凉扑面而来，霎时洗去秋老虎的燥热。明渠与暗溪在村中交错，恰似“阴阳双井藏玄妙”，恍如聆听“清泉石上流”的千年回响。

中午时分，我们告别了古村。回望嵩溪炊烟袅袅起于马头墙间，学童笑闹声散入巷陌，明清古建与现代民居和谐共处。此村虽无黄山之奇、西湖之艳，然其动人处，正在这鲜活的烟火气。荷花池枯荣有序、古街市声不绝、宗祠香火绵延、双溪暗涌如血脉…….今人游此，岂止观景？实为一场与先民对话的时空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