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时隔十年再度降落北京首都机场,廊桥连接舱门的瞬间,北方干冷的空气透过缝隙钻进来,带着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凛冽。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手机,携程的接车确认短信早已安静地躺在收件箱里,司机姓皮,尾号京A1970862,一如这个信誉极好的平台一贯的可靠。</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抵达口人群熙攘。我正低头寻找联系方式,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是R先生吗?携程接您的。” 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汉子,寸草不生的光头锃亮,在机场明亮的灯光下泛着青辉。他的脸,是那种典型的历经风霜——黝黑的皮肤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北方的风和岁月里的沙石反复打磨过,眼角、嘴角的纹路深如刻痕,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透着一种热情的诚恳。他身板挺直,穿着半旧但整洁的黑色夹克,站在那里,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热情帮忙拿行李的动作间,又隐约透出一丝经过训练的、曾替人担当护卫的利落与警惕。</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去停车场的路上,他主动打开了话匣子,嗓音带着点儿东北腔特有的敞亮与沙哑:“我姓皮,皮明德,明朝的明,品德的德。您叫我老皮就行。道上混的朋友,也有的还叫我小时候的浑名,小六子。”他爽朗地笑了笑,并不介意提及过往。</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是七零年生人,老家辽宁那片儿的。”他一边稳健地驾驶着车辆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一边继续说道,“年轻那会儿,在黑龙江当过几年兵。那时候,嘿……”他目光望着前方笔直而宽阔的高速路,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片林海雪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厢成了一个临时的叙事空间。在他的叙述里,辽宁老工业基地的兴衰、黑龙江边境线上的严寒与寂静、部队大院里青春的躁动与纪律的严明,都成了模糊而又真切的背景。他没说太多具体的细节,但那些关于“吃苦”、“受累”、“讲义气”的字眼,以及他提及某些地名、某些年份时语气里微妙的停顿与变化,都无声地勾勒出一个少年离家、在严酷环境中淬炼,而后又融入更复杂社会洪流的人生轨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兵回来,啥都干过。”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了中间的几十年。但那张饱经风霜的脸,那眼神里时而闪过的精明与时而流露的淡然,还有那偶尔提及“帮朋友处理些麻烦事”的含糊其辞,都让人不禁去想象,那些年他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艰辛与复杂。或许正是在那些岁月里,“小六子”这个带着江湖气的浑名,比“皮明德”这个本名更为人熟知;也正是那些经历,锻造了他这身既热情周到,又隐约带着戒备与韧性的筋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没有过多渲染苦难,也没有刻意标榜什么,只是平实地陈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这种平静之下,反而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生命韧性的厚度。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笑道:“现在好啦,跟着平台干,踏实。把每一位客人安全送到地方,就是咱现在的工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窗外,北京城的夜景飞速向后掠去,霓虹闪烁,高楼林立,与他口中那个年代的辽宁、黑龙江已是两个世界。这个名叫皮明德,又名小六子的司机,他的人生片段,就像这车窗外的景致,不断切换,从东北的黑土地到军营,再到这繁华都市的车水马龙。他是一位普通的接车司机,也是他那个年代、那个群体的一個缩影,身上携带着一段特定的、正在逐渐远去的时代印记。</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目的地的路上。我不再只是一个被服务的乘客,更像是一个偶然的倾听者,透过他简短的自我介绍和那张写满过往的脸,窥见了一段粗粝、真实而又充满生命力的平凡人生。这趟由信誉极好的携程安排的接车服务,因为司机皮明德——小六子,而变得具体、生动且意味深长起来。</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子驶出首都机场,汇入傍晚的车流。我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像一串串金色的珠子,在暮色中连成流动的光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师傅,这趟怕是得一个多小时,您要是累了就说一声,咱们歇会儿。”我转头对司机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长脸,光头,但眼睛很亮。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不算整齐但很结实的牙齿:“没事儿,我这人跟车有缘,握着方向盘就来精神。您叫我小六子就行,家里都这么叫。”</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小六子?”我笑了,“这名字亲切。”</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排行老六呗,”他熟练地变道,避开一处拥堵,“我这一辈子,就跟这名字似的,挤挤攘攘的,但总算没掉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夜色渐浓,京城华灯初上。小六子打开话匣子,他的故事随着车轮的转动,慢慢铺陈开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1970年冬,小六子出生在长白山深处的一个边境村落。母亲李素珍原是锦州城里的中学老师,六十年代下放到这里。村里人都记得,李老师来的那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拎着个旧皮箱,但腰板挺得笔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娘后来跟我说,她当时站在村口,看着眼前的荒山野岭,心都凉了半截。”小六子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讲述往事的悠远。</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后来,李素珍嫁给了当地最穷的皮东江——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住着半间草房。那草房低矮,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土炕占去大半空间,一家八口人晚上睡觉得侧着身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爹是个闷葫芦,但心善。他常说,‘素珍啊,你跟了我,委屈了。’我娘就摇头,‘这世上,心比房子重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童年的记忆是饥饿和寒冷。小六子记得,大姐为了省口粮食,常常说自己不饿。三哥因为偷了生产队一个红薯,被爹用荆条抽得满院跑,抽完了,爹抱着三哥,父子俩哭成一团。</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转机出现在1978年。政策落实,李素珍可以带着部分子女回城。</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天,我娘在屋里坐了一夜。天亮了,她对我爹说,‘东江,我得走。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孩子们能读书,能活出个人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八岁的小六子和最小的姐姐跟着母亲回到了锦州。父亲和剩下的四个孩子留在那半间草房里。站台上,父亲佝偻着背,朝他们挥手,火车开动,那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扬尘里。那是小六子最后一次见到父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回城的生活并未立刻改观。他们挤在姥爷留下的一间旧平房里,母亲在街道的残人工厂做工,每月十块钱。不久,老家传来噩耗,父亲积劳成疾,去世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娘没哭,就是抱着我和小妹,说,‘以后,就咱们娘仨了。’”小六子顿了顿,窗外一辆车呼啸而过,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一瞬,“从那以后,我再没见她掉过眼泪。”</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十六岁,小六子辍学了。他跟着跑长途运输的大哥,开始了“在路上”的生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八十年代的国道,是另一个江湖。大哥的解放牌卡车,就是他们的移动城堡,也是他们的战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候路霸多,车匪路霸,不是闹着玩的。”小六子的眼神锐利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有一次在河南地界,夜里车胎被扎了。他们刚下车,几个黑影就围了上来,手里拿着棍棒。</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大哥把我护在身后,从驾驶座底下抽出一根铁撬棍,往地上一杵,说,‘兄弟们,求财就说求财的话,别吓着我弟弟。’”</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晚,大哥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才换来平安。回到车上,大哥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却对小六子说:“老六,看清楚,这世道,有时候你得认怂,但不能丢了胆气。”</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还有一次,他们在湖南的山里救了一个被抢劫的南方老板。老板千恩万谢,硬塞给他们一条烟。后来小六子才知道,烟盒里塞满了“大团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大哥想退回去,我说,‘哥,这是人家谢咱的,干净钱。’”小六子笑了,“那笔钱,后来给家里盖了两间新瓦房。我娘第一次住上不漏雨的房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些经历,像砂纸一样,打磨着这个东北少年。他学会了看人脸色,学会了在危险面前保持镇定,也看到了车轮碾压下的、复杂而真实的底层中国。</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命运的又一次转折,来自一纸征兵令。1990年,小六子到了中国最北的边防哨所——漠河。</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下车,那个冷啊,像刀子往骨头缝里扎。”他回忆道。但广袤的林海雪原,纯净的蓝天,还有连队里整齐的营房,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和安宁。</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因为他会开车,顺理成章地成了汽车兵。他开着军绿色的嘎斯车,行驶在冰封的黑龙江江面上,给各个哨所运送物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在那边开车,技术是其次,首要的是胆量和经验。”他说。江看着冻得结实,但底下有暗流,冰层厚度不一。老兵教他,要听冰面的声音,要看冰层的颜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最危险的一次,他拉着一年节的粮油,车在江心发出了“咔嚓”的异响。他当机立断,猛踩油门,车子刚冲过去,后面的冰面就裂开了一道大口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当时后背都湿透了,不是热汗,是冷汗。”他深吸一口气,“在自然面前,人太渺小了。你得敬它,畏它,才能活下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几年的军旅生涯,锤炼了他的意志,也让他对“责任”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那辆嘎斯车,不仅载着物资,更载着国境线上战友们的期盼。</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退伍后,小六子被安排在锦州一家民办小厂当司机。安稳,但沉闷。他习惯了天南地北的奔波,受不了这种按部就班的憋闷。</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候年轻,觉得浑身劲儿没处使。”他没办辞职手续,把安置信往兜里一揣,买了张站票就直奔北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九十年代的北京,正在高速发展的前夜,机会与混乱并存。他在木樨园租了个小隔间,那里是著名的“浙江村”,汇聚了天南海北的生意人。他凭着过硬的车技和在那路上练就的胆识,开始给一些做生意的大佬当司机,有时也兼任保镖。</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会儿木樨园,就是个江湖。”他语气复杂,“我见过一夜暴富的,也见过血本无归跳楼的。我开过奔驰600,也开过破面包。给老板挡过酒,也……挡过刀。”他撩起左臂的袖子,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在路灯透进的光线下微微反光。</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他觉得自己在京城的泥潭里逐渐站稳脚跟时,老家传来消息:母亲追到北京来找他,在过马路时被一辆三轮车撞伤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星夜兼程赶回锦州。病床上的母亲,头发几乎全白了,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暗淡下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小六啊,”母亲拉着他的手,“妈不指望你大富大贵,就盼着你走正道,安安稳稳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一刻,这个在路霸面前没低过头、在冰河上没眨过眼的汉子,眼泪唰地流了下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送走了大哥和姐姐,独自留下来。这一守,就是五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找了个开夜班出租车的话,白天照顾母亲。喂饭、擦身、伺候大小便。母亲有时清醒,有时糊涂。清醒时催他成家,糊涂时把他认成年轻时的父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娘走的那天晚上,精神特别好,还让我给她读了段报纸。”小六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六啊,妈拖累你了。’我说,‘娘,没有你,我早不知道成啥样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她笑了笑,说,‘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好好活。’然后就睡着了,再没醒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他在母亲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一跺脚,再次奔向北京。这一次,他的心是沉的,也是定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再回北京,木樨园早已变了模样,曾经的江湖气息被规范的市场取代。他买了一辆车,老老实实开起了网约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年纪大了,折腾不动了。四个轱辘接地气,心里踏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然后,就是新冠疫情。</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那时候,人人自危。我好多同行都不敢出车了。”他说。但他没有。他买了口罩、消毒液、护目镜,把车里里外外每天消毒好几遍,然后照常出车。</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 我得挣钱吃饭,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那时候城里总得有人还在跑,那些需要去医院的人,那些不得不出行的人,怎么办?”</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最常跑的线路之一,就是往返于各大医院。他接送过下夜班的护士,接送过急着给孩子看病的父母,也接送过去医院做透析的老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说不怕是假的,”他承认,“特别是拉咳嗽的客人,心里也打鼓。但人家上了你的车,就是信得过你。你不能把人家扔半路上。”</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有一套严格的防护和消毒流程。更重要的是,他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信念。“我娘说过,人做事,天在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奇迹般地,在整个疫情期间,他穿梭于北京的大街小巷,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乘客,甚至后来确认其中就有阳性病例,他却始终没有被感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你说奇不奇?”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这人体质特殊,也可能……是我娘在天上保佑着我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吧。”</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子驶下高速,进入市区。霓虹闪烁,街灯如织。一个半小时的旅程,即将抵达终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一晃,就五十五了。”小六子轻轻叹了口气,“我大哥都八十一了,隔三差五打电话,催我结婚。我没办法,只好骗他,说结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无奈地笑了笑:“可他非要看侄子的照片,我这上哪儿给他变去?”</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沉默着,心中五味杂陈。眼前这个平凡的中年司机,他的半生,仿佛是中国社会几十年变迁的一个微缩胶片。从白山黑水的贫困童年,到国道上的野蛮生长;从北极边陲的军旅磨砺,到京城江湖的浮沉漂泊;从为母守孝的深情厚义,到疫情下的默默坚守。他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石头缝里也能开出花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车到了小区门口。我下车前,递给他一包烟这是一我从不抽烟也可说无用之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谢谢您,师傅。”我真诚地说,“您的故事,比我听过的很多小说都精彩。”</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他接过烟,推搡一阵,嘿嘿一笑:“啥精彩不精彩的,就是活着呗。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我站在路边,看着他的车尾灯融入城市的车流,像一滴水汇入江河,平凡,却自有其波澜壮阔的旅程。</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夜色温柔,这个城市里,不知还有多少像小六子一样的人,带着他们沉默而丰厚的故事,在生活的道路上,继续向前。</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