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个孙女，在万圣节那天，把星星吵醒了。

梅生

11月1日，秋意正浓，阳光像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孩子们的肩头。我的两个孙女在这一天穿上了精心准备的万圣节装扮：一个扮成小吸血鬼，斗篷随风轻扬，帽檐压低，眼神里透着俏皮的狡黠；另一个则化作斑斓的蝴蝶，羽翼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每走一步都像在跳舞。她们手牵着手，笑声清脆如风铃，一路洒在落叶铺就的小径上。那一刻，仿佛整个秋天的温柔都凝聚在她们身上，连天边的云都停驻片刻，静静听着这稚嫩而欢快的旋律。

游行开始了，街道成了流动的童话世界。彩车缓缓前行，孩子们踩着鼓点奔跑，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图案，闪粉在阳光下像碎星般飞舞。我的孙女们穿梭在人群里，一会儿模仿女巫尖声怪叫，一会儿和旁边的小老虎比划爪子，玩得不亦乐乎。笑声撞上老街的石墙，又反弹进渐暗的暮色里，竟像是惊动了夜空——第一颗星悄然亮起，仿佛被她们的喧闹轻轻推醒。

行至一处，一群白袍小天使静静走过，像从童话书里走出来的一样。她们裙裾轻摆，神情安宁，连风都放慢了脚步。我的孙女们停下脚步，仰着小脸，眼里满是惊奇与向往。那一刻，喧嚣仿佛退去，只剩下纯净的美在空气中流淌。而那颗刚亮起的星，也仿佛低垂下来，静静凝望着这群发光的孩子，像是在说：你们也是星星变的吧？

街角的南瓜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窗上的幽灵剪影摇曳生姿，连消防栓都被缠上了彩带，滑稽得让人忍俊不禁。四个小女孩在路口合影——蜘蛛侠、香蕉装、小骷髅，还有我的两个孙女，齐齐摆出搞怪姿势，笑得毫无保留。那一刻，谁还在乎穿得像不像？谁还在意年龄大小？童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一群孩子站在一起，笑声一响，连月光都开始攀爬，把沉睡的星群一颗颗点亮。

游行结束，广场上依旧热闹。魔术师在喷泉边变出彩带与鸽子，乐队奏起熟悉的万圣节歌谣。小天使在水雾中旋转，亮片如云般飘散；小巫师挥动魔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真能施法。我的孙女们看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与笑声。我站在一旁，望着她们被节日光芒笼罩的小脸，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这不只是一个节日，更是童年里闪闪发亮的记忆碎片，多年后仍会从岁月深处浮现，温暖人心。而整片星空，早已睁开双眼，温柔地俯瞰着这群吵醒夜晚的孩子。

跑累了，她们坐在长椅上吃棉花糖。糖丝在斜阳下泛着金光，像她们此刻的心绪，轻盈又甜蜜。脸颊被秋风吹得红扑扑的，妈妈问：“今天最开心的是什么？”一个认真地说：“别人夸我蝴蝶翅膀好看！”另一个调皮地眨眨眼：“是我吓到姐姐时她尖叫的样子！”笑声融进风里，散落街角，连落叶都仿佛跟着起舞。那笑声太甜，太绵长，竟像一条光的丝线，轻轻一拽，又唤醒了一颗藏在云后的星。

夜幕低垂，南瓜灯次第亮起，宛如星辰坠落人间。孩子们提着篮子挨家敲门，“不给糖就捣蛋！”的喊声此起彼伏。我的孙女们也加入了这支甜蜜的队伍，每收到一颗糖都欢呼雀跃，仿佛捧住了整个世界的甜。我忽然明白：幸福不过是一个孩子眼里闪着光，嘴里嚼着糖，心被快乐填得满满当当。而夜空中，星星正悄悄交换眼神——是她们，是那两个笑声最响的孩子，把我们从沉睡中唤醒。

回家的路上，她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骷髅妆太酷了！”“穿香蕉的女孩跳舞好搞笑！”这些琐碎的对话，正是童年最真实的回响。她们或许不记得今天的天气，但一定会记得这一天——风是甜的，夜是亮的，笑声是飞着的，心是自由的。而头顶的星空，正轻轻回应她们的低语，仿佛每一颗星都在说：我们听见了，我们记得。

夜晚，家里暖灯如昼。大孙女切下一块草莓蛋糕，烛光映在她脸上，温柔而明亮。墙上挂着“HAPPY BIRTHDAY”的装饰，虽不是生日，父母却想为这份纯粹的快乐“庆生”。一个专注切蛋糕，一个紧盯奶油是否歪斜，小孙女却偷偷蘸了一指奶油塞进嘴里。妈妈假装没看见，只悄悄按下快门，将这一刻连同整日的欢笑，珍藏进记忆的相册。窗外，那颗最早被笑声惊动的星，静静悬在屋檐之上，像一盏不灭的灯，守护着这场属于童年的庆典。

夜深了，糖纸静静躺在窗台，风起时轻轻作响，仿佛梦中一声“trick or treat”。她们早已入睡，睫毛上还沾着亮粉，嘴角微微翘着，像是仍在南瓜灯照得到的地方奔跑。妈妈没有关灯，只合上了相册。那一页的光，不翻也亮着。明年此时，她们会长高，斗篷会短，蝴蝶翅膀或许再难飞进新梦。但今晚的月亮已替她们封存了一切——在遥远的某夜，当糖炒栗子的香气飘来，她们或许会想起：曾有一日，世界将所有的糖、光与自由，悄悄放进两个小篮子，连星星，也被她们的笑声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