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的天人菊、金光菊、大滨菊

雨后斜阳

<p class="ql-block">秋后,我散步的路线,便固定在了这片向着江岸倾斜的坡地上。这里似乎被园丁们随意地撒下了一把花种,便任由它们自生自灭,反倒成就了一番繁华而不经意的野趣。而我总要在那些天人菊、 金光菊与大滨菊的面前驻足许久,看它们如何应答着风,应答着光, 应答着这片天与江。 </p> <p class="ql-block">天人菊,是属于风的。 </p><p class="ql-block">它们长得最是矮小,紧贴着地皮,仿佛是大地的女儿,谦卑而又热烈。那花朵是顶有趣的,一圈短而齐的舌状花瓣,像小姑娘的圆裙边,颜色是温暖的橘红,从边缘向中心,渐渐过渡到沉郁的赭石色,中心隆起的筒状花房,则是一枚小小的、 深色的纽扣。</p> <p class="ql-block">风来了, 别的花都俯下身子,唯有它们,整片整片地摇动着,那圆圆的裙摆旋转着,仿佛在跳一场永不疲倦的环舞。它们的生命,似乎就在于这无休无止的、细微的颤动之中。你贴近了听,仿佛能听见一片簌簌的、 细语般的声响,那不是哀怨,也不是欢歌,而是一种自在的与风交谈的密语。</p> <p class="ql-block">它们不向往高处,只安于这方寸的土地,从风中来,又与风共舞,这便是它们的“天”了——一种触手可及的、流动的、亲密的天道。</p> <p class="ql-block">金光菊,是属于太阳的。</p><p class="ql-block">它们挺直了腰杆,高高地擎起自己的头颅,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的姿态。它们的花盘巨大,结构也单纯得惊人:中央是一个饱满的、深褐色的半球,像一枚锻造得无比精致的盾牌;周围镶了一圈长长的、纯金色的舌状花瓣,每一瓣都像一束凝固了的阳光。它们的花瓣是平直的,甚至是微微下垂的,带着一种帝王的、不经意的垂顾。</p> <p class="ql-block">当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它们便成了这片土地上最明亮的焦点,那金色浓郁得几乎要流淌下来,与日光互相撞击,发出无声的、辉煌的鸣响。</p> <p class="ql-block">它们是热烈的,是进取的, 带着一种要将生命彻底燃烧殆尽的决绝。看着它们,你会觉得,它们是从大地深处汲取了所有的力量,然后毫无保留地、一次性地奉献给太阳。它们的生命,是一场盛大的、与光的合唱。</p> <p class="ql-block">大滨菊,是属于月亮的。 </p><p class="ql-block">它们生得最高,茎秆纤长而柔韧,在花丛的背后,疏疏落落地立着, 像一群安静的、穿着白裙的仕女。它们的花,是那种最经典的推菊模样,但放大了许多。纤细的、纯白的花瓣长长地舒展开来,围绕着中心那个鹅黄色的、平坦的圆盘。那白色,不是刺眼的,而是温润的, 像上好的宣纸,又像清晨的江雾。它没有金光菊那般夺目的光彩,却在黄昏降临、金光菊的盛宴落幕之后,显出了它的好处。月光洒下来,它们便成了一盏盏朦胧的、散发着清辉的小灯。江风吹过,它们摇曳的姿势也格外好看,是一种迟缓的、优雅的、带着些许梦意的摇摆。它们的香气,也是极清淡的,若有若无的,需要你屏住呼吸, 才能捕捉到那一丝混合着薄荷与蜂蜜的凉意。 它们的美,是留给静谧的、独处时刻的,是一种内敛的、自足的圆满。</p> <p class="ql-block">风,光,宁静。三种菊,三种姿态,三种生命的维度。 </p><p class="ql-block">我看得久了,不觉有些痴了。那在脚边旋舞的天人菊,那在眼前燃烧的金光菊,那在身后静立的大滨菊,它们仿佛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世间,原不必人人都去做那擎天的金光菊,以炽热的光芒去争抢一个白昼。做一株与风低语的天人菊,或是一朵承托月华的大滨菊,不也同样完满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