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游张良庙

糖心heureux

<p class="ql-block">  秋阳漫过紫柏山的轮廓时,我又站在了张良庙的木牌坊下。匾额上“汉张留侯祠”五个字覆着薄尘,像覆着一段被时光泡软的记忆——分明是九十年代某年初夏来过,具体是哪一年、同行者是谁,都已在岁月里褪成了模糊的影子,只余下石阶缝隙里青苔的湿意,和殿角风铃偶尔掠过耳畔的余响。</p> <p class="ql-block">  张良庙,又名汉张留侯祠,始建于东汉末年,是祭祀汉高祖刘邦的开国谋士---张良的祠庙。坐落在秦岭南麓,五山环抱,二水夹流之间。建筑于自然山水融为一体,浑然天成。庙内保存有古建筑九个院落,156间,摩崖题记、石刻、匾额、楹联不胜枚举,集古代哲学、历史、力学、美学、生态于一体是我国古代建筑群中一颗璀璨的明珠。</p> <p class="ql-block">  跨进山门的瞬间,倒有几分熟悉撞了满怀。还是那方“运筹帷幄”的碑刻,字口被风雨磨得浅了些,却仍透着当年黄石授书的清寂;还是那株盘曲的古柏,枝桠向檐角斜斜探着,仿佛还停驻着三十年前掠过的风。只是当年仰头看柏叶间天光的少年,如今需扶着斑驳的廊柱,才能慢慢数完石阶的层数。</p> <p class="ql-block">云观殿正面</p> <p class="ql-block">云观殿右面</p> <p class="ql-block">云观殿后面</p> <p class="ql-block">云观殿左面</p> <p class="ql-block">  殿内的张良像依旧端坐,衣袂间似有仙气流转。记得第一次来,满脑子都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传奇,总想着从塑像的眉眼间寻些谋略的锐利;今日再看,却只觉他鬓边的霜色、袖间的淡泊,竟与这山间的寂静如此契合。原来当年读不懂的“功成身退”,要等走过半生风雨,才能在香火的轻烟里,品出几分释然的况味。</p> <p class="ql-block">紫柏树 260年</p> <p class="ql-block">紫柏树 260年</p> <p class="ql-block">紫柏树 300年</p> <p class="ql-block">  张良庙的魂,藏在柏、竹与风里,叠着他半生的心境。</p><p class="ql-block"> 紫柏是“藏”。老干贴着殿墙,枝桠不往高处争,偏要把影子揉进香火里,连年轮都长得缓——像他辞了侯位后,把长安的喧嚣全滤在山外,只留半截身子在庙檐下,听晨钟撞碎雾,看暮鼓漫过阶。九十年代我摸它的皮,只觉硬得硌手,如今再碰,倒从裂缝的苔痕里,摸出几分“不争”的软,仿佛指腹下不是柏,是他搁在案上的羽扇,轻轻一摇,就把功过都摇进了岁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修竹是“敛”。秆子直得见风骨,叶尖却垂着露,风过时长吟不疾,像他在帷幄里算尽天下,却把锋芒裹在袖中。三十年前我追着竹影跑,只听见叶响的急,如今蹲在竹栏旁,才看见新笋顶着土冒头,慢得像他写《素书》时落的笔——不赶,不抢,只把劲攒在节里,等时光来催。竹香漫过来时,竟和柏荫的淡缠在一处,成了庙中最清的气,像他站在紫柏山巅,望着长安的云,心里却只有山间的月。</p> <p class="ql-block">  而风是“忘”。绕着柏枝转,缠着竹梢摇,把殿里的香火吹得散,把游人的脚步磨得缓。我坐在柏下竹旁,任风裹着柏香与竹韵漫过衣襟,忽然懂了张良的“避谷”:不是躲进深山,是像这柏、这竹、这风一样——把身安在土里,把心晾在风里,连自己是谁、曾做过什么,都忘了。九十年代的蝉鸣还在风里飘,如今的我却不再急着寻传奇,只在柏影竹光里坐定,看风把过往与此刻,轻轻叠成了一处。</p> <p class="ql-block">  转过“避谷亭”,崖边的藤蔓又粗了几圈,将“紫柏高风”的石刻遮去了半字。忽有一阵风过,檐铃叮咚,竟与记忆里的声响重叠——那是九十年代的风,也是此刻的风,穿过三十年的时光,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原来有些地方,不是用来记清的,是用来重逢的。就像这张良庙,藏着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故事,更是我们与自己过往的相遇。</p> <p class="ql-block">娑罗树 Shorea Robusta </p><p class="ql-block">(梭罗树)</p><p class="ql-block"> 此树又名七叶树,树身高大,枝繁叶茂,叶柄是由七片树叶组成,五月开花,九月落果,相传是张良隐居紫柏山时所植。</p> <p class="ql-block">  张良庙的竹径,是块浸了水的软玉——踩上去,连时光都泛着湿意。</p><p class="ql-block"> 九十年代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蝉声裹着暑气撞进竹林,我追着那片晃眼的绿往前跑,竹秆粗得攥不住,叶尖的露砸在颈窝里,凉得像谁淬的剑。那根刻了字的竹一定是摸过的,可指尖的触感早散了,只余下“紫柏高风”的匾额在竹影里晃,像幅没干透的画。我连竹香是淡是浓都忘了,满脑子都是殿里的碑,急着要把“子房”两个字,和史书里的传奇焊在一处。</p><p class="ql-block"> 如今竹影又漫过鞋面,脚步却陷在石缝的苔里。那根竹还在,刻痕被竹衣吞了半截,露出的字像隔了层雾——原来当年我只看见“名”,如今才看见“痕”。风过竹梢的响慢下来,是竹枝擦着竹栏的轻,裹着碎叶落在肩头,忽然就撞进三十年前的蝉鸣里。旧年的我在竹径那头跑,今日的我在这头蹲下来,摸新笋的尖——嫩得能掐出水,像当年漏看的、挂在叶尖的软。</p><p class="ql-block"> 竹隙漏下的光,还是九十年代的那个角度。只是这次,我看清了光里的尘:一半是当年没接住的露,一半是如今攥在手里的缓。</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550年的古银杏树</p> <p class="ql-block">  离开时回望,夕阳正将庙檐的飞角染成金红。模糊的从前与清晰的此刻,在暮色里慢慢融成一处,倒比任何清晰的记忆,都更教人感念。</p> <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31日</p> 谢谢您的雅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