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秋阳正好,我陪着父亲走进菊展园门。他戴着一顶旧黑帽,步子慢却稳,目光在花丛间流连。黄拱门立在前方,像一道通往旧时光的入口,门后是层层叠叠的花海,粉的、黄的、紫的,开得热闹却不喧闹。父亲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我知道,这颜色让他想起了什么。</p> <p class="ql-block">花坛中央那个大圆装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是谁把秋天揉成了一幅画。各色菊花簇拥着它,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粉的像晨霞。父亲站定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花,比我们那会儿种的还精神。”我笑了,那会儿他种的是屋檐下的几盆野菊,如今眼前这一片,怕是千盆万盆都不止。</p> <p class="ql-block">穿棕皮夹克的父亲站在花前,背影依旧挺拔。虽已近九旬,可他看花的眼神,仍像年轻时翻阅诗集那样专注。游人来来往往,有孩子跑过,有情侣拍照,而他只是静静站着,仿佛在等一朵花开的瞬间。树影斑驳,落在他肩上,像岁月轻轻搭了把手。</p> <p class="ql-block">我们沿着小径慢慢走。石板路铺得平整,两旁灌木修剪得齐整,紫花蓝花错落点缀,几块青石随意卧在草间,倒添了几分野趣。父亲肩上挎着旧包,步伐稳健,嘴角含笑。他不时停下,看看花,望望天,像在核对记忆里的某个秋天。我走在他侧后方,不多话,只觉得这一刻,风都放轻了脚步。</p> <p class="ql-block">“鹤鸣”两个红字立在绿植花盆上,苍劲有力。父亲走近看了看,念了一遍,说:“这名字好,有仙气。”我懂他的意思——鹤鸣于野,声闻于天,是长寿的意象,也是文人的风骨。远处游客穿梭,展台林立,可他站在这里,像在赴一场与时光的约会。</p> <p class="ql-block">那座黄拱门上写着“穿越千年 古蜀双璧”,红字灼灼,仿佛在讲述成都的前世今生。花围绕着它盛开,黄粉相间,热烈而不失雅致。父亲仰头看了一会儿,低声说:“咱们成都,老底子的东西,从来就没丢。”他语气平淡,可我听得出那份骄傲。</p> <p class="ql-block">橙色拱门高耸,挂着红灯笼和节庆饰物,像一扇通往节日的大门。花海翻涌,橙黄紫交织成浪,游客穿梭其中,笑声隐约可闻。父亲站在门前,没进去,只是望着,仿佛在衡量这热闹是否值得踏入。我轻声问:“爸,咱们走吗?”他点点头,迈步向前,像走进一场久违的欢宴。</p> <p class="ql-block">人多起来了,花也开得更密。浅粉到深粉的菊花层层叠叠,像谁把晚霞揉碎了撒在地上。父亲在一处花前驻足,树影斜照,他脸上的皱纹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有人拍照,有人喧哗,可他只是静静看着,像在花里找一个人,或一段事。</p> <p class="ql-block">阳光穿过树叶,在花坛边洒下斑驳光影。游人三三两两,或蹲下拍照,或轻声交谈。父亲坐在长椅上歇了会儿,我递过水,他喝了一口,望着远处说:“这景,像画。”我没接话,只觉得他眼里的光,比这秋阳还暖。</p> <p class="ql-block">他站在“天府绿道 浪漫金秋”的背景前,城市剪影在身后延展。他穿着深色外套,帽檐压得不高不低,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我按下快门,他没躲,反而挺了挺背。那一刻,他不是近九旬的老人,而是仍能与时代并肩而行的旅人。</p> <p class="ql-block">他又一次站在花坛前,黄拱门在后,游人在远。他没说话,我也没问。风吹过,几片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他肩头,又滑下。我看着他微微仰头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秋天,他不是在看花,而是在与时光对话。</p> <p class="ql-block">石板小径蜿蜒向前,两旁绿植葱茏,一座木构建筑静静立着,檐下灯笼轻晃。父亲走在这条路上,脚步不急不缓。他忽然说:“这路,像咱们老家的巷子。”我一愣,随即明白——青石、绿荫、静谧,哪一处不是故园的影子?</p> <p class="ql-block">同样的拱门,同样的花,同样的人。可每一次停留,都像一次新的相遇。父亲说:“花一年比一年好看。”我笑:“是人一年比一年更懂看了。”他点点头,目光又投向那片金黄,像在寻找某个只属于他的秋天。</p> <p class="ql-block">我们走过石桥,桥下池水清幽,倒映着绿树与红檐。灯笼在远处轻轻摇晃,像在低语。父亲扶了扶帽子,站定桥心,望着水面不语。我站在他身旁,听见风拂过荷叶的轻响。那一刻,园中喧嚣仿佛退去,只剩一桥、一人、一池秋水,和一段静静流淌的时光。</p>
<p class="ql-block"><a>九九重阳,陪父亲走过的不止是菊展,更是他一生未说出口的温柔。</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