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

踏雪赏梅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家后面河岸上有两棵树,一棵是梧桐,还有一棵也是梧桐。都不是那些见了秋霜便凄惶惶落尽叶子树皮斑驳的法国梧桐,这是正经的中国梧桐,干直、皮青,一派的清朗相。</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人说“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这话在我听来是有些好笑的。凤凰是怎样的神物,我未曾见过,想来也是没有的;即便真有,又怎会瞧上我这僻静小河岸上的两株寂寥的树呢?它们只是静静地立着,一棵的枝叶略舒展些,像撑开一柄不很周正的青罗伞;另一棵则显得拘谨,枝干都微微收着,像个守着古礼的、不苟言笑的先生。它们的皮是光滑的,是一种经了风雨、泛着青灰底子的颜色,像一件穿旧了的、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长衫。</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的叶子长得很迟,似乎是初夏,叶子还没长出来,满树的果实便开在风中葳蕤。似乎没看过它的花,开始是手指大小的中间大两头小的骨朵,然后裂开成了小船般形状,小船的两边有三四颗圆圆的小珠子,那便是它的果实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最可看的是夏日。叶子长得泼天的大,重重叠叠的,将日头筛得细碎,漏下一地晃动的光斑,像是些散漫的梦。有时骤雨来了,雨点打在桐叶上,声音是钝钝的,闷闷的,全不似雨打芭蕉那般清脆,倒像是许多人在远处不甚快活地鼓着掌。雨停了,叶子被洗得油亮,那青绿便仿佛要滴下来似的,这时才觉出些凉意,一种从叶脉里沁出来的、带着清苦气的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但秋风一起,情形便不同了。别的树或许依然青翠,它们却像是约好了似的,满树的小船儿压弯了枝条,几阵风吹过便飘飘悠悠的落下许多来。它们的叶子先是边缘焦了些,然后一整片、一整片地,成了淡黄色,它们不情愿地、旋转着飘落下来,铺得满地皆是,干而脆,踩上去是一片飒飒的、碎裂的响声。梧桐落一叶而知秋,大概就是这意思吧。这时再看那树,褪尽了繁华,只剩下光秃秃的、银灰色的枝干,疏疏地指着天空,天空也显得更高远了,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明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秋雨绵绵的日子,眼前的它幻化亭亭的女子。八年前,梧桐树做成的孝杖陪我送别了母亲,三年前,梧桐树做的孝杖陪我儿子送别了他的母亲。因为柔韧慈爱,梧桐树还承载了多少人生的重量。</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忽然觉得,它们或许并不在等什么凤凰,而是在等人的归来,在月明之夜,在秋雨之夕。或者它们只是站着,一棵看着另一棵,从青郁站到凋零,从热闹站到沉寂。它们用自己的影子量着时光的长短,一声不响。我家后面有两株树,一株是梧桐,还有一株,也是梧桐。它们就这样清清白白地、孤孤单单地,占着这一角的春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