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的美篇

<p class="ql-block">作·者·简·介</p><p class="ql-block">刘香平,男,生于1940年8月,湖北武汉市黄陂区人,解放前给财主放牛,1961年毕业于湖北水利专科学校水利施工专业,先后在丹江口工程局、葛洲坝工程局工作。</p><p class="ql-block">1981年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p><p class="ql-block">1986年6月毕业于中华全国律师函授中心,1990参加全国律师资格考试,取得律师资格,并在宜昌市西陵律师事务所任兼职律师。</p><p class="ql-block">1992年被葛洲坝工程局聘任为高级经济师。2000年从葛洲坝集团公司退休。退休后仍然在宜昌市建和律师事务所从事了4年的专职律师工作。</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逃离丹江口</p><p class="ql-block">七月三十一日清晨,我来不及收拾宿舍的东西,就到丹江工程局招待所,找郧阳军分区副参谋长刘一飞汇报了昨晚的情况,请求支左部队提供保护。刘一飞理解我的要求,无可奈何地对我说:“我们现在都是泥菩萨过</p><p class="ql-block">河,还保得了你?从长远来看,你肯定是对的。造反派回来以后,必然会进行报复。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我劝你到外面去躲一躲,待形势平静一点再回来。”</p><p class="ql-block">刘一飞的分析无疑是正确的。中午、晚上刘一飞留我吃了饭。夜幕降临时,我才离开招待所,借宿在学生刘长松家。</p><p class="ql-block">八月一日清晨,我匆匆地起了床。不一会,学生杨亚平、周胜魁来了。他们也是“十·一八红卫兵”的成员,准备和我一道离开丹江,或者回随县,或者回武汉。这时,学生李一文、胡勤三也来了。他们同刘长松一样,</p><p class="ql-block">也是“十·一八红卫兵”的成员。他们三个人是专门来掩护我们逃离丹江的。</p><p class="ql-block">为了防止“丹总司”的头头外逃,丹江火车站和丹江汽车站都有造反派把守。通过“怀疑一切”的大辩论,我成了丹江口的名人,当然为造反派所熟识,我只好决定从汉江水道,游泳离开丹江。好在我的游泳技术不错,小小的汉江难不住我。为了有个照应,胡勤三陪我下水;其余的人扮作钓鱼的,沿汉江下行,顺便帮我们拿衣服。我和胡勤三从原红旗电厂附近下水后,越过四百来米江面,游向对岸,进入汉江主航道后顺江而下。为了逃避造反派设的游动哨卡,我俩整整游了二十多里,在傅家寨附近才上岸。</p><p class="ql-block">在傅家寨,我们和李一文、胡勤三、刘长松道别。当时,真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氛。对于这几个学生的真实情谊,我永生都不会忘记。</p><p class="ql-block">沿着公路,我和杨亚平、周胜魁迈步向光化火车站走去。这时,时值正午,又热又闷。为了赶路,我们只好沿途买汽水、面包,边吃边走。下午四点,我们才走到光化火车站。行走在的道路上,我的心情十分沮丧。我想,在日本鬼子统治时代我没有逃难,在国民党统治时代我没有逃难,现在共产党的领导,我居然逃难,难道这就是触及灵魂的文化大革命吗?</p><p class="ql-block">在光化火车站外,我小心的留意四周,担心光化火车站内潜伏着丹江口的造反派,但是我们不敢进站,什么也看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我见天色尚早,就同杨亚平、周胜魁商量,决定再往前走一站,到邓岗火车站上车。</p><p class="ql-block">邓岗是一个小站,距光化大车站只有五公里。由于两个学生缺乏走远路的锻炼。我只好同他俩一道,边走边歇。走到邓岗火车站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多钟了。等了一个多小时,丹江开往武汉的火车才进站。我们买票上车,选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了下来。</p><p class="ql-block">走了一天、步行八十多里,的确太累了。火车开动不久,两个学生就靠在铺位上睡着了。睡欲也不时地袭击着我,使我抬不起头,睁不开眼。然而我意识到,这个时候是不能安然睡觉的。如果睡了,万一车上有丹江口的造反派,岂不是要当他们的“俘虏”。好不容易熬到了凌晨,杨亚平睡醒了。才换我睡一会。天亮后,火车已经进入了武汉东西湖区。</p><p class="ql-block">到底是在汉西车站下车还是到其他车站下车,我只得同杨亚平商量。这时。周胜魁已经在随县下了车,回家去了。杨亚平认为,好不容易脱离了虎口,还是谨慎些好。我俩商定,在汉西车站的前一站下车。我们下车后,又步行了十几里路,才搭上武汉的公共汽车。直到中午,我才回到地处武汉沙湖湖畔的家中,回到母亲的身边。</p><p class="ql-block">逃离了丹江口,我的心情并不轻松。我一遍又遍地暗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丹江口呢?逃亡在外,没有工资,吃什么呢?</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抓回丹江口</p><p class="ql-block">八月二十二日中午,我刚吃完饭,正准备睡觉,忽然听到了敲门声,来人说我哥从南漳打来了电话,说让我去公司办公室一楼接电话。</p><p class="ql-block">我穿着短裤、背心和拖鞋,到湖北省第六建筑工程公司去接电话。我走进公司的大门,正要打听电话间在哪里,忽然四个熟悉的面孔映人了我的眼帘。他们是我校“硬高二”的一号头目江菊生和他的三员干将唐文俊、王</p><p class="ql-block">文斌和邓小洲。这时我才明白,让我接电话仅仅是抓捕我的诱饵。</p><p class="ql-block">唐文俊见到我,就掏出绳子恶狼似的扑上来,要拥绑我。我据理力争;</p><p class="ql-block">“你们凭什么抓人?”</p><p class="ql-block">“凭什么?就凭你是百万雄师的坏头头。”唐文俊恶狠狠地说。</p><p class="ql-block">“我什么时候参加百万雄师了?”我寸步不让。</p><p class="ql-block">“是不是回丹江再说。”江菊生狡诈地说。由于我据理力争,唐文俊才放弃捆绑我的企图。他同王文斌一道,架着我上了一辆旧吉普车。车子发动前,我对江菊生说:“让我同家里打个招呼。”</p><p class="ql-block">“不用了。”江菊生严词拒绝。</p><p class="ql-block">“我给你打招呼。”湖北省第六建筑公司的江人和说。事后我才知道,江人和是这个公司钢工总的头头,诱捕我的闹剧就是他设计的。</p><p class="ql-block">江菊生让司机将吉普车开到了钢二司的发祥地武汉水利电力学院,将我关在一间小屋里。吃了晚饭,他们几个人就五花大绑地将我捆起来,用吉普车拖到武昌火车站,上了一节早已预定好的卧铺车厢,江菊生一伙将我安排在一个上铺铺位上,就各自找自己的铺位休息去了。</p><p class="ql-block">上铺铺位只有四十公分高,我根本无法打坐;由于江菊生一伙将我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我也无法卧躺;我只能侧身倚坐在上铺上。夜深人静之后,江菊生一伙都睡了,我却无法人睡,只好思索回到丹江后的对策。我想,在“文革”中,除了写汪天堂的大字报外,我基本上是逍遥派,和江菊生等人从未发生冲突,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呢?这时,我自然地想起了汪天堂。我深知,汪天堂的亲笔信落到了我的手里,他一定要想办法追回,一定不会做过我。我断定,汪天堂一定会借机挑动某些造反派的头头,杀人灭口。</p><p class="ql-block">我想,只要不让造反派杀人,我就有出头之日。</p><p class="ql-block">火车“轰隆轰隆”的向丹江进发,我思索着被抓回丹江后的几种可能。让人知道我被抓回来了,造反派就不敢杀我。</p><p class="ql-block">八月二十三日中午十一点多钟,火车抵达丹江口站,江菊生等人将我押解着向丹江口工地中学进发。一路上,我故意向江菊生一伙强烈抗议其侵犯人权,导致唐文俊的一阵毒打,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群。我已经听到人群中有人在议论:“刘歪脖子被抓回了。”这时,我心里一阵轻松。我想,不论汪天堂有多么狡猾,再也不敢杀人灭口。回到学校以后,江菊生一伙就将我关在教学大楼二楼一个暂时封闭的厕所里。</p><p class="ql-block">下午,由周俊良主持,组织了对我的游斗。周俊良是一名老师,出身贫农,“文革”中跟随江菊生一伙造反,是钢派组织“五四兵团”的头目。他给我戴上写有“百万雄师坏头头刘香平”的大牌子,还找了一面铜锣让我</p><p class="ql-block">提着。出发前,周俊良向我交待:“一边打锣,一边自喊:我是百万雄师坏头头,我有罪,罪该万死。”</p><p class="ql-block">参不参加游斗,我的思想斗争十分激烈。后来我认为,还是参加游斗好,这样一来,丹江口知道我被抓回来的人更多,我的人身就更安全。至于周俊良的交待,我根本不打算就范。</p><p class="ql-block">游斗从丹江大坝一路开始。我穿着背心、短裤头,打着赤脚行进在丹江大坝一路。押解我游斗的有二十多人,周俊良倒背着一支“三八”大盖,手里拿着一条皮鞭,跟在我后面。一路上,我将铜锣敲得响响的,引来一大</p><p class="ql-block">群围观的群众。周俊良逼着我喊“我是百万雄师坏头头,我有罪,罪该万死”。我就是不喊,导致周俊良的一阵鞭打。才游行了几十米,我已被周俊良打得头破血流,连身上穿的白背心了都被血染红了。</p><p class="ql-block">游斗从大坝一路至丹江一路继续进行,周俊良还是逼着我喊“我是百万雄师坏头头,我有罪,罪该万死。”我仍然不喊。他的皮鞭一鞭又一鞭地落在我头上、肩背上。我满脸是血,满身是血。这时,我的心反而平静下</p><p class="ql-block">来。我想,任凭你打吧,你打得越狠,同情我的人越多;总有一天,我会向你们讨回血债。</p><p class="ql-block">游斗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游遍了丹江工程局招待所、丹江工区、均县招待所、均州路、幸福饭店……我相信,知道我被抓回丹江者不下万人。我断定,无论汪天堂也好,或者是造反派也好,绝不敢对我杀人灭口。</p> <p class="ql-block"> 受尽酷刑。</p><p class="ql-block">……游斗我以后,就是没完没了的审讯。那时,造反派成天追问我三个向题。第一,王晓风逃到什么地方?第二,汪天堂的亲笔信藏在哪里?第三,文化大革命初期我校黑帮的材料到底是谁整的?</p><p class="ql-block">对于第一个问题,我确实不知道王晓风在什么地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告诉那伙人。因此无论造反派怎么问,我的回答就是三个学:“不知道”。</p><p class="ql-block">对于第二个问题,我回答得更巧妙:“我离开丹江时,宿舍里根本没有收拾,后来多次被抄家,我连衣服、被子都没有了,汪天堂的书面材料到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其实自从“七·二三”广播以后,我就将汪天堂的两封信用油纸一包,埋到了附近山坡的地底下。</p><p class="ql-block">对于第三个问题,我确实费了不少的口舌。虽然我仅仅是黑帮材料的复写者,但专案组组长王代盛为了讨好造反派,一口咬定黑帮材料都是我整理的,并说可以检验笔迹,使我有口难言。然而,有一次我同王代盛对质时,我说:“刘云汉的材料,来源于人事档案,我手里有人事档案吗?”对我的质问,王代盛哑口无言。我始终坚持:“我仅仅是复写者。”</p><p class="ql-block">造反派想从我的嘴里探听出王晓风的下落,好去抓捕王晓风;造反派想找回汪天堂的信件,销毁罪证……然而都落了空,使得他们万分恼火。他们为了逼我说出“真情”,不断地用皮鞭抽我;用木棒打我;用方凳砸我。有一次,四个造反派抓住我的手脚,将我当夯打,几个来回,垫在我身下的一块木铺板都被夯成了两截;又有一次,几个造反派用木棒打我,连木棒也被打折成两截……开始受刑时,我心里十分紧张。受刑前,我总是以父亲、大伯受刑时的坚贞不屈激励自己不要当孬种。有时,我也用江姐的受刑告诫自己:不能说出王晓风的去向;不能将汪天堂的信交给他们……我想,江姐是一个女的都</p><p class="ql-block">能挺得住国民党特务的毒打,自己是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害怕的呢?第一鞭下去,挨鞭的地方火辣辣的,那个地方的血几乎都要迸出来,整个心都在不住的颤抖。这时,我就用牙齿咬紧下唇,尽量不让自己叫唤。几鞭下去后,被打的地方麻木了,也就不知道疼痛了……从八月下旬至九月下旬,造反派</p><p class="ql-block">对我毒打五十余次。为了表明自己的骨气,被打时,我连哼也不哼。我的头被打后肿的像个芭篓;背上的血痂一个盖着一个,直到这年的国庆节,我连衣服都不能穿……连打我的造反派也私下议论:“把刘歪打得那样狠,头肿得那样大,最多能活三个月。”然而,我决心活下去。打完以后,我照样吃</p><p class="ql-block">饭;照样在厕所里进行早锻炼,照样勉励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p><p class="ql-block">八月底,在我校一楼实验室,造反派组织了一次对我的批斗会。当我被带进会场时,竟发现我七哥也坐在会场里。我断定一定是我母亲知道我被抓走后,打电话给我七哥让他来丹江关照我。据说,我七哥也是钢工总湖北省第六建筑工程公司的头目,这次是带着钢工总总部的介绍信来丹江的。斗争会仍然围绕着我同王晓风的关系进行。有时,造反派问一句,我回答一句;有时,造反派问,我默不声。惹得造反派不断地高呼:“打倒百万雄师坏头头刘香平!”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了。</p><p class="ql-block">“今年三月份,王晓风到武汉时,去你家没有?”主持会议的造反派问。</p><p class="ql-block">“是不是你让他去的?”主持会议的造反派追问。</p><p class="ql-block">“去过。”我回答。</p><p class="ql-block">这时,我七哥站起来作证:“刚才我弟弟撒谎。在我家,王晓凤亲口对我说的。”</p><p class="ql-block">“不是。”我如实回答。</p><p class="ql-block">我说,是我弟弟让他到我家看望我母亲的。”</p><p class="ql-block">我不怀疑七哥证言的真实性。因为王晓风去我家后,只能说是我让他来看望母亲的。我对七哥大义灭亲的行为也不感到意外。自我记事以来,我们俩兄弟很少在一起生活;平时,我们兄弟之间也很少通信,七哥在我心中毫无分量。一九六七年六月,我听说他参加了钢工总,曾给他写过一封信,劝他不要忘记解放军的解放之恩,反对武汉军区的《六.四公告》。事后他给我回过一封信,指责我“保性不改”。这次,我当然不指望</p><p class="ql-block">我七哥解救我;但是没有想到七哥会在这样的场合,如此作证。</p><p class="ql-block">那是一九六七年三月份的事。湖北省召开“抓革命,促生产”会议,王晓风被指派代表丹江工区赴省开会。临行前,王晓风找到我说:“会议地址就在武昌水果湖,离你家不远。开完会后,我去看望一下你母亲,你把家里的地址告诉我。”</p><p class="ql-block">“不要去,别惹麻烦。”我极力劝阻。</p><p class="ql-block">“这有什么麻烦的。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去看看怕什么?”王晓风说得很诚恳。</p><p class="ql-block">我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将母亲的住址写给了王晓风。王晓风开完会回丹江后,曾告诉我他去过我家,并说我七哥当时也在场。我七哥的证言使我得到了造反派的“赏赐”。“硬高二”的戴英展将我拉到隔壁曾经关押过我的空厕所里,用皮带铜头抽了我一百皮带。这一百皮带不仅给我肤体造成了伤痛,也给我心灵造成了不可医治的伤痕。以后,他玩枪走火,被机抢打死。据说临死时还不断地嚎叫:“我不想死啊!”仿佛是皇天有报似的,他意外地死在了同伴误扣机枪扳机的罪恶子弹上,死有余辜,罪有应得。</p><p class="ql-block">这一年的十一月份,我躺在床上,得意地嘀咕着:“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时机一到,全部报销。”</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王晓峰之死</p><p class="ql-block">一九六七年九月二十五日,是我永生难忘的日子。我的良师益友王晓风被我校造反派抓到工地中学后,仅仅半天的功夫,就被活活地打死了。</p><p class="ql-block">那天上午八点多钟,几个造反派将我带到一楼实验室,由初中三年级的汪长治出头,要我交代同王晓风的关系。这个问题造反派已经追问一个多月了,我仍然是老生常谈,造反派当然不满意。在汪长治的指挥下,他们除了用皮鞭抽打外,又试用了一种刑罚:压杠子。几个造反派将我打倒在地,狠狠地按倒在地上,然后找来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杠,横压在我的腿窝里。这时,又上来几个造反派,将我的小腿往上搬,让我的小腿和大腿合在一起.随着小腿的不断上搬,我的膝关节感到钻心的疼痛。只几分钟,我的头上就</p><p class="ql-block">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我用上牙紧咬下唇,不让钻心的疼痛发出叫唤声。</p><p class="ql-block">这伙人将我折磨了一个钟头,就将我带到二楼。在楼梯口,我碰到一个穿黑绒衣的人蜷曲在地上。这时,天气还有点燥热,身穿绒衣并不合时宜。显然,这个人已经作好了挨打的准备,绒衣显然比单衣耐打一些。我定眼看了这个人一眼,发现这个人的脸肿得特别大,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面目。</p><p class="ql-block">“看看你的祖师爷吧。”他们说。</p><p class="ql-block">啊!这个人就是王晓风?我心里一怔,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造反派还在追问王晓风的去向,说明昨天还没有抓到王晓风。今天才过了几个小时,一个十分健壮的人,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可见造反派刑罚的歹毒。我再一次地打量着这个蜷曲着的人,仍然不相信此人就是王晓风。</p><p class="ql-block">不一会,我同王晓风一道,被一伙造反派拖到了一楼。这时,王大智早已站在大门口,得意地说:“来,让走资派和坏头头照一张相,”他是我校高二的物理老师,也是“硬高二”赏识的造反干将。年初批斗王晓风时,</p><p class="ql-block">他就仿照赵朴初《某公三哭》的诗韵,写了一首“讥讽诗”,将我们几个出身好的教师打成“保皇派”:</p><p class="ql-block">何处逃,不许逃!英雄自有皇天保。哪怕天地塌,泰山倒,卖掉干爹干妈干父老。歪脖独有顶天力,硬把乾坤保。保!保!保!伙计们,加把劲,三斤“陈酒”装新瓶,再捞稻草。(注:三斤“陈酒”指贫农出身的教师陈</p><p class="ql-block">水庆、陈高良和陈富英)</p><p class="ql-block">由王大智导演,几个造反派扶着王晓风站在那里,显然,他已经失去了独自站立的能力。几个造反派有的扳住我的肩头,有的踢我的腿窝,强迫我跪在王晓风的面前。这时,王大智才按下了快门,抢拍了这个精心策划的镜头。</p><p class="ql-block">我同王晓风合影后,造反派将我押回了宿舍。江菊生等人将我从武汉抓回时,造反派将我关在二楼厕所里,门口还派了几个造反派把守着。后来由于我一次又一次地抗议,他们才让我回了自己的宿舍。我心怀忐忑地坐在床上,一直在为王晓风的安危担心:一两个小时就把人打得变了相,其后的日子怎么过呢?</p><p class="ql-block">吃过午饭,按照近一个月的习惯,我要睡一会午觉。我一直以吃好、睡好这两个法宝对付造反派的酷刑。说来也怪,这时我脊背的伤虽然不能穿衣服,背心不能落床,但我趴着照样能睡着。然而这天中午也很怪,王晓风痈肿的脸仿佛一个劲地在我眼前晃动,使我无法人睡。</p><p class="ql-block">大约下午一点钟,我正坐在床上静养,忽然听到宿舍后面,教学大楼方向传来了噼里啪啦打碎玻璃的声音。我忙走出宿舍来到简易厕所里,装出解小便的样子,想看看教学大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从简易厕所的高梁杆缝里,可以窥测教学大楼的一切。这时,我的一切行动仍然处在造反派的监视之中。</p><p class="ql-block">不一会,我就听到教学大楼里有嘈杂的上下楼的脚步声。五分钟后,这种脚步声又平静下来,我只好失望地回到了宿舍里。</p><p class="ql-block">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教学大楼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喊声:“王晓风跳楼了。”</p><p class="ql-block">我被这一喊声惊呆了。我再次来到简易厕所里,想看看教学大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p class="ql-block">这时,教学大楼里人声鼎沸,有十几个人在教学大楼门前的墙上贴标语。我透过简易厕所的高梁杆缠隙朝教学大楼望去,只见标语上写着:“王晓风跳楼自杀,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死了活该!”</p><p class="ql-block">我绝望了。刚才听到“王晓风跳楼了”的喊声时,我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希望这一叫喊是造反派搞的恶作剧。现在面对这幅标语,我意识到王晓风一定凶多吉少。然而我坚信,像王晓风那样心胸如此开阔,经过</p><p class="ql-block">那么多的风雨,见过那么多世面,早已立志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的人,是不会自己跳楼自杀的。</p><p class="ql-block">吉普车的奔跑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过来,我才发现自己仍然站在简易厕所里。我再次向教学大楼望去,只见公安人员正在大楼前忙忙碌碌,不时还夹杂着照相机的闪光。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后,吉普车才驶离学校。</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声势浩大的造反派队伍乱轰轰地走出校门,向丹江街头涌去。</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他们是去造“王晓风跳楼自杀”的舆论。我只好回到宿舍里,悲愤顿时我涌上于我的心头。</p><p class="ql-block">我见过父亲的死。他死在日寇占领下的中国,死在日寇的刺刀之下:</p><p class="ql-block">我见过大伯的死。他死在国民党统治下的中国,死在蒋匪军和伪乡长的酷刑之下。</p><p class="ql-block">我见过黄继勋的死。他死在人民政权刚刚建立的新中国,死在暗藏敌特的枪口之下。</p><p class="ql-block">我没有想到。共产党员王晓凤竟死在新中国建国十八年后,在“文革”中,死在造反派明火执仗的毒打之下。我坚信中国共产党对</p><p class="ql-block">自己忠诚的儿子王晓凤会有一个正确的结论。</p><p class="ql-block">王晓风死后的第三天,周俊良在学校大礼堂主持召开了批斗王晓风大会。他们别出心材地扎了一个草人,挂上“国民党特务、走资派王晓风”的大牌子,立在会场前台;我也被押到会场陪斗。我站在草人的旁边,仿佛又在同王晓风并肩战斗。这时,我的心中已经没有恐惧,只有仇恨。我暗暗庆幸造反派让我参加这样的会议,使我有机会观看造反派的卑劣表演。</p><p class="ql-block">批斗会不到半小时就草草地结束了。周俊良用“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这句诗词,当场将王晓凤的草拟人焚烧。望着熊熊的烈火,我不断地在心里螭咕着:“烧吧,你们烧得了草拟人,你们永远烧不了杀人</p><p class="ql-block">的罪恶,永远烧不了真理。”</p><p class="ql-block">王晓风遇难二十个月以后,我的预想得到了证实,王晓凤是被造反派活活整死的。</p><p class="ql-block">武汉“七·二〇”事件以后,王晓风就逃离了丹江口,直到九月二十四日才回来。九月二十五日早晨,丹江工区教育科的造反派李俊将这一消息打电话告诉了我校造反派。上午八点,我校造反派老师姚季新带着十几名造</p><p class="ql-block">反派赶到王晓风的家,将王晓风抓住并押我校。快进校门时,姚季新故意鸣枪示警,使我校的政治空气骤然紧张。</p><p class="ql-block">王晓风被抓到我校后,姚季新等人就将其交给了“工地中学钢二司”。</p><p class="ql-block">“工地中学钢二司”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初中学生,在狂热的造反气氛熏陶下,他们在丹江工地以打人称著,以打人取乐。“工地中学钢二司”的十几名造反派即刻就对王晓风进打了毒打。他们不仅使用了木棒、皮鞭、皮带。</p><p class="ql-block">还试验了刚刚从武汉学会的“吹葫芦”和“吹灯”。不到一个小时,王晓风就被打得鼻青眼肿,头破血流,面目全非。</p><p class="ql-block">所谓“吹葫芦”,就是用拳头击打受刑人的腮帮。几拳下去,受刑人的头就变得上小下大,活像一个葫芦。</p><p class="ql-block">所谓“吹灯”,就是用拳头击打受刑人的眼睛。几拳下去,受刑人的眼眶就肿得像一只大馒头,轻则视力减退,重则失明。</p><p class="ql-block">王大智给我和王晓风合影后,“工地中学钢二司”的造反派又将王晓风弄到四楼去毒打。八个造反派站成一个圆圈,将王晓风围在中央。第一个造反派—拳将王晓风打给第二个造反派,第二个造反派又一拳将王晓风打给第三个造反派……直到把王晓风打得站立不住,倒在地上。</p><p class="ql-block">中午,造反派酒醉饭饱之后,又到四楼毒打王晓风。一个造反派用双层床上的铁杠子捅王晓风,王晓风本能地一挡,将铁杠子挡落在地。这一下时震怒了这个造反派,他捡起铁杠子,直捅王晓风的下身。王晓凤只好向后倒让。这时,他已经退到了四楼的翻板窗跟前。这个造反派更加震怒。他用铁杠子朝王晓风的前胸捅去,竟将王晓风从翻板窗上捅了出去。王晓风的身子砸破了翻板窗上的玻璃,跌落到二楼的水泥平台上……。</p><p class="ql-block">后来打人的主要凶手俞伯炎、胡正受到了法律的惩罚,但制造“王晓风是特务”谣言的汪天堂,带领造反派查抄王晓风家的江菊生,告密王晓风行径的李俊,抓捕王晓风的姚季新,主持批斗草人的周俊良竟安然无恙。</p><p class="ql-block">这些人为什么不承担法律责任呢?我坚信,不惩办这些人,王晓风是不会瞑目的。</p><p class="ql-block">王晓风死后,我对造反派更加仇恨。我决心步王晓风的后尘,至死也不向造反派屈服。</p><p class="ql-block">造反派“勒令”老保劳动改造,我的同伴们有的翻地,有的打扫厕所,我就是不去,理由很简单,被造反派打伤了,干不动。有的造反派对我的举动吹胡子瞪眼,我就对他们说:“别抖狠了,不外乎再打一顿。”有的造反派见我浑身是伤,头肿得像芭篓,担心打死人,也只好作罢。</p><p class="ql-block">国庆节前夕,造反派贴出“勒令”:“百万雄师坏头头刘香平不谁乱说乱动。”国庆节那天,乘造反派不注意,我溜到丹江百货大楼去逛商店。</p><p class="ql-block">一些相好的同志见了我,才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事后,“硬高二”的唐文俊问我:“你为什么出去?”</p><p class="ql-block">“你们并没有勒令我不出去。”我回答。</p><p class="ql-block">“不是不让你乱说乱动吗?”唐文俊质问。</p><p class="ql-block">“我没有乱说,也没有乱动。”我针锋相对地回答。</p><p class="ql-block">“你还狡辩。”唐文俊呵斥。</p><p class="ql-block">“我狡辩什么?所谓乱说,就是呼喊反动口号,攻击毛主席和林副席。我喊了吗?所谓乱动,就是杀人放火,劫车抢货,搞打砸抢,我搞了吗?”我理直气壮地回答。</p><p class="ql-block">“你还不老实?”唐文俊警告。</p><p class="ql-block">“别吓唬人,了不起再打一顿。”我毫不退让。</p><p class="ql-block">这时,我背上的伤仍然没有好,虽然是深秋,寒气袭人,我也只能穿一件空大褂。也许是王晓风的死,引起了造反派内心的恐惧,打人之事,略有收敛。</p><p class="ql-block">国庆刚过,造反派内部爆发了“钢”、“新”之争,对我的监视也就越来越松了。乘着这个机会,学校的炊事员让我搬到他们的宿舍里住。他们给我炖鸡,炖羊肉,细心地照顾我,使我慢慢地摆脱了伤病和死亡的威胁。对于这些工人师傅的深情厚谊,我永生都不会忘记。</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工中大楼被炸</p><p class="ql-block">……驻校军宣队的郭排长就找上门来和我谈心。他明确表态,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他鼓励我大胆地揭发“文革”中发生在工地中学的大案要案,把搞打砸抢的坏人揪出来;把炸毁工地中学教学大楼的坏人揪出来。</p><p class="ql-block">丹江工地中学教学大楼是我离开丹江以后,于一九六八年六月十八日被丹江技校的造反派学生炸毁的。那时,丹江口的“钢”、“新”斗争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就丹江口而言,“新派”占绝对优势;就工地中学而</p><p class="ql-block">言,“钢派”主导了一切。因此,丹江工地中学就成了“钢派”在丹江口的唯一据点。六月十八日,一名“新丹技”的学生到丹江工地中学挑衅,被工地中学的造反派开枪打伤,导致了丹江“新派”对工地中学“钢派”的围攻。当时,双方手里都有枪支,互相对射了一阵之后,毫无效果。为了减少伤亡,丹江技校的几个学生顶着盖有棉被的大方桌,在工地中学一楼楼梯間安放了大量的炸药,以此要挟丹江的“钢派”下楼投降。“新派”的要求</p><p class="ql-block">遭到拒绝以后,随即引爆了炸药,将工地中学教学大楼炸塌了一个角。炸楼的响声,整个丹江口都能听到。江菊生、唐文俊、周俊良、姚季新等“钢派”中坚乘炸楼的混乱局面,从教学大楼的另一侧小门出来。顺着工地中学的后山撒离了丹江口。</p><p class="ql-block">自文化大革命以来,丹江工地中学的造反派抢枪武斗甚嚣尘上,先后打死两人,打伤数十人,并导致教学大楼被炸,自然被丹江支左部队列为丹江文化大革命的重灾区。一九六八年十月六日,丹江工程局革委会向工地中学派出工宣队,并宣布由工宣队领导丹江工地中学的大批判、清理阶级队伍和整党……</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战争年代,任书记是我父亲参加革命的引路人,建设丹江口工程时期,任书记是我的领导。</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任士舜是我班学生任正洪的父亲,一九三一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自一九五八年以来,除了挂名的张体学之外,他一直是丹江工程指挥部的党委书记。据说他当时的级别是九级,在湖北省也是挂得上号的。当我决定去任正洪家时,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p><p class="ql-block">作为黄孝中心县委书记,说明任士舜在抗日战争时期同父亲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这一点使我倍感亲切。因此我迫切地想见他;甚至想问问,当年我父亲进山是不是给他看病?然而,我第一次打算去见这么大的干部时,心中总是有点忐忑不安。他有时间接待我吗?他平易近人吗?家访能达到目的</p><p class="ql-block">吗?我抱着一连串的疑团跨进了任书记家的大门。当任书记得知我是任正洪的班主任,专门来家访时,热情地接待了我,又是泡茶,又是递烟。他让我坐下来,自己坐在我的对面,亲自给我削起苹果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南京路丹江驻武汉办事处,我们碰到了在武汉出差的尹一鸣。我提议是否到长办去看看原丹工口工程局的党委书记任士舞,得到了他们的赞同。</p><p class="ql-block">任士舜不仅是我的小同乡,还是我班学生任正洪的父亲,通过多次家访,我们之间已经非常熟悉。一九六七年六月,当我得知丹江口的造反派要“武斗”任士舜时,就组织了几个“红卫兵”将任士舜“揪”走了,使任士舜逃过了一劫。从此,我同任士舜的关系也慢慢地“铁”了走来。</p><p class="ql-block">一九六八年初,丹江口工程局将机关干部组成“战斗营”,移师丹江口技工学校,进行斗、批、改。丹江工地中学是丹江口工程局机关到丹江口技楼工学校的必经之地,因此我同任士舜见面的机会更多。这年夏天的某一天傍晚,我俩坐在丹江口工地中学的操场的草坪上闲谈,任士舜突然向我打听起“刘闻模”这个人来来。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我就是刘闻模最小的儿子。直到这时,我才得知任士舜竟是父亲参加新四军的引路人,我同任士舜的关系也就更铁了。</p><p class="ql-block">七十年代初期,任士舜调任长江流域规划办公室的负责人,常住武汉,只要有机会,我就到武汉长办去看他。……</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附:父亲加入新四军,抗击日寇。</p><p class="ql-block"> 建立秘密联络点收集情报,为新四军筹款、筹盐。</p><p class="ql-block"> 最终被日寇残忍的杀害,为国捐躯。</p> <p class="ql-block">……吴仁义进山的消息一直在父亲的脑海里回旋。这个消息确实吗?父亲一次又一次地否定其真实性;然而新四军的安危,又让父亲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李彩芹,请李彩片决断。</p><p class="ql-block">吃过中午饭,父亲借口出诊,到济民中学找李彩芹去了。父亲绕道好几个村子,进了这家,出了那家,直到确信后面没有尾巴时,才溜进济民中学的大门。</p><p class="ql-block">李彩芹接待了父亲。他帮父亲拍打身上的雪花,诧异地问:“怎么这时来找我?”原来为了联络站的安全,明确规定大白天父亲不得到济民中学找李彩芹。</p><p class="ql-block">父亲汇报了吴仁义要进山的情况,引起了李彩芹的警觉。他询向父亲:“吴仁义是真病还是假病?”</p><p class="ql-block">“从脉象上看不像有病的样子。”</p><p class="ql-block">“这就对了。”李彩芹舒了口气,“你想想,他没有病为何要找你看病?</p><p class="ql-block">进山清剿是极其机密的消息,他为什么要故意告诉你?”</p><p class="ql-block">父亲的思绪在飞快地运转,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珠:“哎,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不会连累你吧?”</p><p class="ql-block">李彩芹问了问父亲的进校路线,看了看外面仍在飘旋的大雪,安慰着父亲:“估计问题不大。但是你已经暴露了,不能再回家了。”</p><p class="ql-block">“我不回去咋行?那十几斤盐山里还等着用哩。”父亲焦急地说。日本鬼子为了从经济上围剿新四军,对盐实行人头配给。在大别山根据地,白盐贵似黄金。因此,父亲的焦虑是十分自然的。</p><p class="ql-block">李彩芹在屋里逗了几个圈子才说:“不行,你回去太危险了,是不是派个人去你家处理一下。”</p><p class="ql-block">“派个人去我家比我回去更危险。再说,我藏的东西别人能找到吗?”</p><p class="ql-block">李彩芹理解父亲的苦衷。这些盐,是父亲一两一钱积累起来的。有时,给人家看了病,宁可不要钱,只收病人的几两盐。家里盐多了,就得藏好。</p><p class="ql-block">要不让鬼子搜出来,还有活命吗?一个人藏得巧,十个人找不到。派个人去能找到吗?李彩芹摘下帽子,抓了抓被烧了九个疤痕的头皮,无可奈何地说:“千万要小心啊!”</p><p class="ql-block">父亲离开济民中学后又在别的村绕了几个圈子。当他准备从镇南进镇时,被几个乡丁抓走了。</p><p class="ql-block">母亲得知父亲被抓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往常,父亲出诊不回家过夜并不少见,因此,母亲不可能想到父亲会被乡丁抓走。</p><p class="ql-block">第二天的下午是个大晴天,太阳刚刚偏西,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闯进了我家。他一见母亲还来不及喘气,就急切她对母亲说:“你是模先生的家里吧?模先生被东洋人杀了。”</p><p class="ql-block">与鬼子、汉奸打得火热的丈夫竟然当上了“四老板”。当然,她仍然受不了这个事实。</p><p class="ql-block">来人的话,对母亲来说仿佛是晴天霹雳。母亲做梦也不会想到。难以接受突如其来的打击,顷刻,母亲就昏倒在地。</p><p class="ql-block">来人同三姐,七哥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母亲救醒。她从来人口望知道了出事地点后,就不顾一切地向刘家祠堂狂奔而去。</p><p class="ql-block">刘家祠堂在我们小镇西南大约五里地的地方,有百十户人家,靠近平汉铁路,是日本鬼子、皇协军经常扫荡的村落。这里的人虽然姓刘。但同我们仅仅是同姓而不同宗。母亲狂奔到刘家祠堂时,父亲仍然躺倒在血泊中。父亲周围还有几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父亲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头部血肉模糊;脖子上有两个刺刀戳杀的血口,仍在浸透殷红的血。</p><p class="ql-block">据乡亲们后来说,东洋鬼子和吴仁义硬要父亲承认自己是新四军,并要父亲交出其领导人。父亲坚贞不屈,只承认自己是个看病的中医。东洋鬼子恼羞成怒,先放狼狗撕咬父亲;最后又用刺刀将父亲戳倒。</p><p class="ql-block">母亲俯下身子将父亲的头扶起来,只感到父亲的身躯还有热气。母亲帮父亲措擦脸上的血污时,发现父亲的鼻子下还有口气在游离。母亲急忙找了一个远房的亲戚,用凉床扎了一个担架,将父亲抬回了家。</p><p class="ql-block">天黑了。在昏黄的豆油灯下,母亲、三姐、七哥和我都围在父亲的身旁。不知过了多久,才见父亲微微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微地动了几下。母亲边忙俯下身子,只听见父亲的嘴里不断地吐着“盐”字。</p><p class="ql-block">那时,人们是舍不得多吃盐的。母亲以为父亲流血过多,口里很淡,想吃点盐,就让三姐拿来盐罐,用勺子挖了一勺盐,往父亲的嘴里喂。只见父亲痛苦地摇了摇头,艰难地抬起右手,往药柜上指了指。</p><p class="ql-block">母亲让三姐去翻腾药柜,只见父亲仍然在那里摇头,脸上再次露出了痛苦的神情。</p><p class="ql-block">母亲想了一会,才站起来,同三姐一道,将药柜挪动了一下。突然,一堵夹墙出现在母亲的眼前。母亲将手伸进夹墙里,摸了好一会,才摸出一个白布包来。</p><p class="ql-block">白布包浸透了湿气,大约有十来斤重。母亲打开一看,豆大的盐粒立即呈现在她的眼前。母亲为家里有这么多的盐惊呆了。她将盐包拿到父亲的跟前,只见父亲终于露出了微笑。</p><p class="ql-block">“盐是谁的?”母亲悄悄地问。</p><p class="ql-block">父亲艰难地伸出了右手的四指。“四叔的?”四叔是父亲的堂叔,在外地教私塾,比父亲还小一岁。</p><p class="ql-block">父亲摇了摇头。</p><p class="ql-block">母亲望着父亲期待的神情,想了一会才悄悄地问:“是四老板的?”</p><p class="ql-block">父亲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看身边的七哥和我,七哥和我连忙依偎到父亲的身边。父亲用右手将七哥和我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吃力地对母亲说:“读书,读书……”</p><p class="ql-block">母亲微微地点了点头,父亲才微笑着闭上了晴。从此,父亲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p><p class="ql-block">顷刻,我们家就传出了撕裂心肺的哭声。</p><p class="ql-block">父亲死了,我家的擎天柱倒了。他,一个普通的中国人,为了不当亡国奴,面带微笑,以身殉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二〇〇四年清明节,是父亲殉难六十周年忌日。想着父亲清贫、正直、为国、为民的一生,我心中有无尽的感慨。他那种处处、事事都为别人着想的崇高品德,一直冲击着我的心扉。“回报社会,处处为别人着想,做一个像父亲那的人”早已铸成了我的座右铭。感慨之余,我作了一首七律,以寄托对父亲的相思和悼念。</p><p class="ql-block"> 七律:高风亮节</p><p class="ql-block">——悼念先父为国殉难六十周年</p><p class="ql-block">邏拜东方祭英灵,无限繫思付清明。</p><p class="ql-block">驱病除疾助邻里,耕田锄地饮清贫。</p><p class="ql-block">抗倭杀敌岂畏险,救国扶民甘献身。</p><p class="ql-block">昔日夙愿终成锦,高风亮节励后人。</p> <p class="ql-block">刘香平老师一百多万字的鸿篇巨制《坎坷人生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