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尾声

秋天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过县城的青砖黛瓦时,阿莲总爱在服装店二楼的露台上,摆一张旧藤椅。风里裹着服装街飘来的棉麻香,软乎乎地漫过栏杆。刚学会跑的孙子攥着颗玻璃弹珠,“噔噔噔”扑进她怀里,小小的衣摆扫过腕间那只银镯子——那是婆婆当年传她的物件,是旧时家里最体面的念想,如今在暮色里仍泛着温润的光。她低头望着孩子发顶柔软的旋儿,恍惚间,竟想起了古村夜里的月光。</p> <p class="ql-block">  从前在古村,她是从不穿带补丁的衣裳的。公婆是村里少有的小康人家,靠着男耕女织攒下些薄产,日子过得殷实。院里的纺车常年“嗡嗡”转着,线轴上缠的棉线,细白得像扯不断的月光。那时她以为,“体面”是身上的兰草绣衣,是腕间亮闪闪的银镯,是旁人眼里羡艳的目光。</p> <p class="ql-block">  可岁月的针脚,从不是规规整整的。后来的日子里,她走过风雨,也尝过苦辛,才慢慢懂了:山有巍峨的骨,溪有蜿蜒的柔;海纳百川,从不论清浊。宽心做人,原是看清了生活的褶皱后,仍愿用温和的目光去熨帖;定心做事,是不贪快、不求急,像当年院里的纺车那样,一圈圈转得扎实,把日子的线,捻得稳稳当当。</p> <p class="ql-block">  她渐渐学会了允许一切发生——接纳世事的无常,也接纳自己的不完美。原来心若是留了空隙,阳光才能悄悄照进来;若是总困在旁人的眼光里,纠结于闲言碎语,心便成了别人情绪的跑马场,哪里还盛得下自己的欢喜?</p> <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她,不再执着于从前的“体面”。秋天的风里,她给孙子缝小衣裳,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当年绣兰草时更上心。楼下的暖灯亮了,架上挂着的衣裳轻轻晃着,像一片小小的花园,每一寸布料里,都藏着她双手织就的甜。</p> <p class="ql-block">  暮色愈浓时,孙子举着小模特道具跑过来,叽叽喳喳地喊:“奶奶,给模特穿你选的布!”阿莲笑着应着,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香樟叶,叶脉细细密密,竟像极了当年纺车织出的布纹。</p> <p class="ql-block">  原来真正的传奇,从不是别人给的体面。是自己把岁月纺成线,把苦乐织成布,一针一线,缝出一件能裹住温暖的衣裳。晚风拂过露台,她鬓边的银发泛着柔和的光,落在孙子举着的小模特上,把那片小小的布料,映得格外软和。</p> <p class="ql-block">  阿莲,这一世的日子。前半程是被“体面”牵着的细,后半程是靠双手织就的暖。而此刻,暮色温柔,孙儿在侧,风里有棉麻香,腕间有银镯亮——这便是她用一生,织就的最好时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