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川记：一日江南 千年古乐

嘉岭老翁

2025年10月15日 晴间多云

樊川记：一日江南，千年古乐

长安10月的天空，像浴室里关不住的花洒，连续四五十天在头顶淋水，没完没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连呼吸都有一股子潮气儿，人都跟着慵懒起来。

躺在沙发上刷朋友圈，看着网友们晒出的奇景：大雁塔那斑驳的砖缝里，竟冒出了点点新绿；厚重的西安城墙之上，青苔层层叠叠，宛如立体的梯田。连平日里苍劲的古树，背阴处也被绿绒绒的苔藓覆盖，透露着原始森林的幽深。

在这干旱的大西北，淫雨绵绵几十天，人心里也发霉了。总算盼来了一个稍有晴空的多云之日，便约了友人，一头扎向南郊的樊川。不为别的，就想让这颗被阴雨天泡得发了霉的心，晒晒太阳，透透气。

樊川在唐代是诗人雅士们的聚居地，可以说是当时长安城南的"文化名人区"。 杜甫和杜牧，都与这片土地有着深厚的渊源。杜甫在长安应试落第后，曾在杜陵附近的少陵原居住了十年，自称"少陵野老"。杜牧是樊川最具代表性的诗人之一，晚年定居于此，自号"樊川居士"。还有白居易，他也在樊川拥有自己的庄园，名为"常乐里园"。除了杜甫和杜牧、白居易，还有韩愈、柳宗元、元稹、岑参等许多名士都曾在此拥有别墅或别业。这些在唐代文学史上闪耀的名字，在这樊川弥漫的烟霞里，或吟诗作对，或把酒临风，让这片山水，成了不朽诗篇的注脚。此外，在佛教文化兴盛的唐代，樊川也是佛教圣地，那时候的“樊川八大寺”闻名遐迩，如兴教寺、华严寺等，僧侣云集，佛事兴盛……

到樊川去释怀散闷，放松心情，又能追寻诗仙诗圣的足迹，参佛悟道访古探幽，确实是件风雅又浪漫的事。

出了地铁站，换乘公交车，一路向南。车窗外的景致渐渐变了，高楼让位于田畴，喧嚣被滤成了犬吠鸡鸣。不多时，"樊川公园"四个字便撞入眼帘。入得园来，便见一座杜牧的塑像，背靠山一样的《樊川文集》，一侧刻有杜牧的诗作《长安望秋》，背部还刻有《张好好诗》，再细着他袖手斜倚，仿佛在迎接远道而来的游客，或正在构思新的诗篇……

我感觉一脚踏入，就彷佛从钢筋水泥的丛林，跌进了浸满墨香的盛唐画卷里。 樊川，这条被潏水滋养的河谷，自古便是长安城南的风雅之地。它像一条温润的碧玉带，缠绕在神禾塬的臂弯里。入秋以来稀缺的阳光，今天总算慷慨了些，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潏水水面。波光粼粼。岸边的水杉已染上浅黄，笔挺地矗立着，像一列列沉默的卫士，又似皇帝那件鎏金的龙袍，在风中微微拂动。

樊川公园集自然观光、休闲娱乐、文化体验于一体，包含了人工湖区、人工沙滩、儿童活动区、滨水栈道等多种服务设施，是一个现代的户外活动空间。因其优美的水景和沙滩，还被网友亲切地称为“西安小三亚”。园内草木丰茂，却无半分刻意修剪的匠气，倒有几分农家田园的野趣。漫步在木质长廊上，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与古老的时光对话。风穿过枝叶，沙沙作响，那声音里，似乎藏着唐代文人的叹息。

在我们漫步游览的地方，除了杜牧的塑像，并没有见到杜甫、白居易、韩愈、柳宗元等人的塑像或纪念性的东西，总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还到让人有些遗憾了。

从樊川公园出来，我们又走到了何家营古乐广场。这里的故事，比樊川的山水更耐人寻味。相传唐天宝年间，将军何昌期在此安营。后召集因"安史之乱"流落民间的宫廷乐师，将长安燕乐的种子播撒于此，才有了这千年不绝的"何家营鼓乐"。广场上，大大小小的红鼓排列着，鼓身红得浓烈，像是凝固的火焰，又像是一腔滚烫的热血。鼓面蒙着岁月的薄尘，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鼓槌唤醒，迸发出穿越千年的金戈铁马与霓裳羽衣。

我伸手轻触鼓身，冰凉的木头触感里，竟像是能摸到历史的脉搏，沉稳而有力。 过了那座小桥，便是新建的古乐广场。左岸的平台上，几座古色古香的雕塑层层叠叠，线条粗犷却不失灵动，直指云天。那飘逸的造型，像是在空中舞动的音符，又像是敦煌壁画里飞出来的仙乐，与五彩的蓝天相映成趣。最惊喜的是广场边的花坛，开满了粉黛乱子草。那粉色的花穗如云似雾，柔软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风一吹，便泛起层层涟漪，如烟，如霞，如恋人的低语。它衬着旁边鲜红的腰鼓、大鼓，还有随风飘动的彩绸，动静相宜。既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韵律感，又有"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娇媚。

这般景致，真是生平少见的壮观与靓丽。年轻的母亲带着孩子骑童车，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嗒嗒"声，与远处隐约的鼓乐声交织，竟有了几分俗世的烟火温情。我们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想把这份美好，定格成永恒。

夕阳西下时，晚霞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绚烂的橘红。水杉林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古乐广场的鼓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几分悠远的苍凉与豪迈。我们恋恋不舍地踏上归途，回望樊川，它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却在心里愈发清晰。

这短短一日的行程，不仅驱散了多日的阴霾，更让我触摸到了长安城深沉的文化脉搏。原来，美景与历史的相遇，能带来如此长久的轻松与愉悦。只是不知下次再来，这樊川的水，这古乐的声，又会在我心头，谱写出怎样的诗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