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沁秋

独行者

当秋意漫过窗棂，桂香便循着风的踪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寻常巷陌。不必刻意去寻，只消在某个清晨推开窗，或是傍晚走过老巷，那股清冽又温醇的香气便会缠上衣角，像极了故人轻声的问候，不张扬，却足够熨帖。

小区里的两株金桂，就长在凉亭旁。春夏日里，它们只是寻常的绿树，枝叶舒展着，默默藏在浓荫里。待秋风一凉，金桂便在枝头悄然绽放，枝桠间缀满了细碎的金黄，米粒般的花苞挤挤挨挨。那花朵小巧玲珑，如繁星点点，又似碎金粒粒，点缀在墨绿的叶片间。颜色是浓郁的金黄，黄中还泛着浅浅的红，仿佛是秋日阳光凝聚而成。它们通常是四五朵簇拥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小小的花球，花球又组成一串串花序，从椭圆形的叶片间探出头来，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给桂花树戴上了一顶璀璨的金冠。香气更不藏着掖着，从花苞里钻出来，一缕缕、一丝丝，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把整个小区都罩在里头。路过的人总忍不住放慢脚步，深吸一口气，连眉头都跟着舒展——这香气里没有梅的清绝，也没有兰的幽远，更没有菊的冷傲，它带着烟火气的甜，是晒过秋阳的暖，是老屋里糖罐的甜，闻着便让人想起小时候外婆蒸的桂花糕。

有次晨起，赶早去公园，竟遇着了一场“桂花雨”。风轻轻拂过桂树，枝头的小花便簌簌落下，像细碎的金屑，飘在石板路上，落在草叶间，也沾了我一肩。蹲下身去拾，花瓣小巧玲珑，指尖触到的地方，带着清晨的凉露，香气却更浓了些。公园里晨练的老人，提着鸟笼走过，笼里的鸟儿啾啾叫着，似也在应和这桂香；穿校服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过，裙摆上沾了两三片花瓣，笑着说要带回家夹在书里。原来这桂花，从不独自芬芳，它把香气揉进了晨光里，揉进了人们的日常里，让寻常的秋晨，也变得诗意起来。

后来读李清照的“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才觉这字句把桂花写得恰如其分。它没有夺目的色彩，没有招摇的姿态，却以一身香气，成了秋的注脚。傍晚回家时，路过楼下的桂树，见有人举着竹竿轻轻敲打着枝头，落下的桂花被盛在竹篮里，说是要做桂花蜜、桂花酒。想来这桂花也甘愿，从枝头的绽放，到瓶中的沉淀，把香气酿成另一种模样，继续陪伴着烟火人间。

风又起，桂香漫卷，落在肩头，也落在心上。这秋，因了这桂香，便有了熨帖的暖，有了悠长的甜，让人忍不住盼着，盼着这香气能久些，再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