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的饯别

阿白

　　毛豆的时令，到底是薄了。秋风一起，那饱满的翠色便一日日收敛，仿佛再一迟疑，它就真要隐入季节的轮回，非等到来年，不肯轻易相见。

这念头一起，心上便像被一根极细的丝线轻轻勒了一下，泛起一种迫不及待的焦灼。那馋，不是大刀阔斧的饿，而是如春雨般丝丝入扣的念想，悄无声息地浸润了心神。须得立刻行动，方能安抚这肠胃里蠢蠢欲动的“馋虫”。

于是，灶火燃起，便是为一抹将逝的青春举行一场最郑重的饯行。看那青碧的毛豆子“刺啦”一声滑入油锅，与深褐的咸菜末相逢。咸菜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酸爽，恰是那阅尽风霜的故人；而毛豆，仍保有它清新鲜润的稚气，是即将远行的少年。它们在热力的催化下水乳交融，酸得凛冽，鲜得天真，竟成就了一出味觉的琴瑟和鸣。

一筷入口，那齿颊生香的瞬间，便是对“时令”二字最深刻的领悟。这哪里是在吃一道小菜？分明是将一整个夏天的阳光雨露，和初秋的微凉风露，一并吞入腹中。它是时光从指缝溜走时，我们情急之下想要攥住的一点实在；是留给漫长冬日和来年盼头的一枚、沉甸甸的风味之锚。

这一碗垂涎欲滴的咸菜毛豆，是平凡日子里的诗意，是刻骨铭心的馋，最终被温柔抚平的妥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