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三十、转业辞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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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 class="ql-block">战士一朝卸甲，空洒两行热泪。
</p><p class="ql-block">去也去也去也，英雄梦境犹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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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 class="ql-block"> 当年也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哪位先生立下的规矩，一年一度的军队干部转业工作总是在春节前进行。也有人推测，说这个时候通知转业一则可以回去与家人过个团圆年，二则也可以利用春节期间为自己工作安排的事情走走门子，趟趟路子，疏通疏通关系。
</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年代，当时那些军转干部中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对于官宦子弟或富家子弟来说这个转折无所谓，或许还是一次时来运转的契机。不过，对于像大多数郎越成这样的平民子弟来说，转业无异于经历一道前程莫测的鬼门关。当时的部队上上下下正忙着拉帮结伙地经商赢利，曾经的光荣传统已经几乎都被丢弃，被确定转业的军官在顷刻之间就被抛入冷宫，四处都是白眼，八面都是危机，此时的他们回忆起自己在部队毫无保留的青春奉献，顿时感到了孤单与凄凉。
</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由于军官的服役退役制度不健全，不知导致了多少辛酸的故事。
</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特殊年代特定的历史时期，其实要转业的军官自己心里也大都有数，有的干部早在转业前几年就开始为自己四处铺路了，春节前的正式通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郎越成的职务是副大队长（副营职），军衔是上校，按照当时约定俗成的惯例，这样的资历在地方上一般都会安排一定的领导职位。可谁也没有想到，已被确定为转业对象的郎越成很坚决地选择了复员而不是转业，二十多年造就的干部级别说扔就扔了，这在象他这样的上校级别的军队转业干部当中还真是不多见。郎越成祖辈世代务农，他的家在古易水河畔的一个小村庄里，他选择复员这条路将意味着他此后要一辈子做个农民，做一个将要靠自己的双手土里刨食的农民。
</p><p class="ql-block"> 对于郎越成要复员的选择，连汪运来也觉得事关重大，当年毕竟是自己一手阻断了郎越成的职业发展通道，现在总该格外关照一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找郎越成谈话：“你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到底是转业还是复员？你年纪又不大，到了地方上还有前途，谋个一官半职应该没有问题。”
</p><p class="ql-block"> “前途？我有什么前途？你不是在我的转业表里已经写上了‘此人无发展前途’了吗？”郎越成满不在乎的对汪运来说。
</p><p class="ql-block"> 那个“此人无发展前途”的评语确实是自己亲笔所书，能够看到的人很少，可怎么会传到郎越成本人那里？这让汪运来一时语塞，尴尬得无言以对。
</p><p class="ql-block"> 见汪运来无语，郎越成料定传闻中关于自己转业表中“此人无发展前途”的评语可能确有其事，不禁说道：“我全部完成了三个飞行训练提纲，我敢说，全军能把这三个飞行训练提纲全部完成的人没有几个，我怎么就‘此人无发展前途了’？难道非得像车元田那样连起落都飞不好的人有前途？”
</p><p class="ql-block"> 汪运来原本正为自己给郎越成的转业评语外泄而尴尬，听郎越成说起了车元田的升迁，立刻转移了话题：“教训啊教训，教训啊......”
</p><p class="ql-block"> “教训？”郎越成一声冷笑。
</p><p class="ql-block"> 汪运来被郎越成冷冷重复的“教训”这两个字所揶揄，一时语塞。
</p><p class="ql-block"> 沉默——这个原本属于机密的档案评语，让汪运来与郎越成的谈话陷入了令人难耐的沉默。
</p><p class="ql-block">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没有什么说的我就走了。”郎越成说完也不等汪运来答话，站起身来就走了。
</p><p class="ql-block"> 郎越成走出汪运来的办公室，觉得从心底涌起一股股热潮，象一团烈火猛然窜上头顶，他知道，就从刚才这一刻开始，自己这二十来年的军旅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尽管他早已经过反复地思考与比对，然而，当他亲手翻过自己人生篇章中最不平凡的这一页时还是感觉到了沉重，二十来年啊，自己得到了多少军功章多少嘉奖令，出生入死，长空搏击，从训练到作战，一直走在前面，从翩翩少年到年逾不惑，没想到人生最美好的这一段时光就这么轻轻地翻过去了，就如同一场梦，梦醒之后一无所有。
</p><p class="ql-block"> 与汪运来那场最后的谈话以后，尽管郎越成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他也没有犹豫，只用了几天时间就不声不响地办完了复员退役的各种手续，他打算选定一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琼西，谁也不去惊动。
</p><p class="ql-block"> 如何才能悄然离去呢？想来想去，郎越成想起每次拂晓飞行训练时营房里最为宁静，于是决定拂晓时离队。
</p><p class="ql-block"> 郎越成没有想到，就在即将离开军营时，却对这自己熟悉的这个军营又产生了深深的留恋，是啊，人生的辉煌已然远去，得失胜负之势摆在那里，一盘残棋，只剩收官了。独自迷茫的流连了几天之后，郎越成最后决定还是赶快走，当断就断，他想次日拂晓就离开琼西。
</p><p class="ql-block"> 在琼西度过的这最后一夜他失眠了，当他即将告别军营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多么热爱这可能建功立业的军旅生涯，自幼年起就魂牵梦绕的从军报国梦就此一去不返，而今生在军中建功立业的宏愿也就从此成为泡影，一个古易水河畔的老农即将诞生了。回顾自己的戎马生涯，郎越成自己觉得乏善可陈，他没有把那天率队与猫式舰载机的一番周旋当回事，那充其量也就是一场无规则游戏而已，不值一提，他多么希望自己能获得谷德旗那样的战机，真刀真枪，保家卫国，出生入死，建功立业，那才是热血男儿渴望的军旅生涯。也罢，郎越成转念一想，又不禁释然：是的，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的或许可以期望，天地有明鉴，得失寸心知，现在尽可以着眼今后，聊度余生。尽管郎越成知道自己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双聪明懂事的儿女，有一笔不算太少的复员费，他也为自己设计了一个颇为不错的后半生。可是当这个从万里长空到古易水河畔的转折真正即将开始时他还是落泪了，就象一条孤独的狼那样偷偷地落下了几滴伤心的眼泪。
</p><p class="ql-block"> “务农之外，还能干些什么呢？”郎越成不由得想到了易水古砚，想到了儿时跟爷爷学习雕刻易水古砚的情景：爷爷从来也没有斥责过他，倒是时常听他跟同行们闲聊时说：“我这孙子以后还真能吃这碗饭。”
</p><p class="ql-block"> “易水古砚？我真能吃这碗饭吗？”郎越成辗转反侧，不断回忆着爷爷当年的话语，一夜未眠。天将破晓时郎越成迷迷糊糊地居然睡着了，要不是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一声嘹亮的鸡鸣惊醒了他，说不定他会睡到天亮。就象赶早场进行拂晓飞行训练那样，郎越成迅速穿好了衣服，用几分钟时间洗漱完毕后，特意照着镜子，用毛巾擦了擦有点浮肿的眼睛，抹去了昨夜的泪痕。然后，他提起简单的行囊，再次看了看已经收拾得空空如也的宿舍，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准备离开这间住了很多年的宿舍，离开军营，离开自己所深深眷恋着的军旅生涯。
</p><p class="ql-block"> 郎越成转过身来，看窗外还非常朦胧，心里不由得想起当年谷德旗给他们讲黄昏与拂晓飞行特点时的情景。“黄昏与拂晓？相同点与不同点？”郎越成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转身轻轻打开宿舍的房门，眼前的情景却把他惊呆了──
</p><p class="ql-block"> “老郎，你现在就要走？”在他的门前，在拂晓的寒风中，在滴着冰凉露水的椰子树下站着几十个不约而同赶来为他送行的战友，一股浓重而有点伤感的别离之情和着拂晓的清雾笼罩在他的门前，郎越成那颗原本紧紧封闭着的心扉被情感的激流轰然冲开了。
</p><p class="ql-block"> 这些年来，部队忙着经商，各级领导已经把复员转业的送行看得云淡风轻，恨不得弃之如敝屣。那还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郑重的送行就不用说了，也有多少转业的战友连个例行的谈话也没有就被送走了。
</p><p class="ql-block"> 现在，无意中看到眼前这么多送行的战友，郎越成冷不防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p><p class="ql-block"> 是谁走漏了消息？郎越成的目光与通讯员小李的目光相遇时，小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显然是小李走漏了消息，然而此时此刻还能再去埋怨他吗？
</p><p class="ql-block"> 郎越成在独立师和琼西本没有什么朋友，一贯独来独往，今天有这么多相识的、不太相识的战友都赶来送他，使他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歉疚，他禁不住反躬自问，自己过去是否把人生看得过于悲观了，天底下毕竟还有那么多或清醒或时而清醒的良心。
</p><p class="ql-block"> 郎越成知道此时不是反躬自问的时候，他赶紧收回自己的思绪，走下台阶与送行的战友们一个一个地握别，与那些熟悉的和不熟悉的战友，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战友一一握别，此刻，他感觉到每个人心中都像是揣着一团火，每一次紧紧地相握都流露出深深地眷恋与惜别，大家似乎都在心里对他说：尽管你象个孤独的狼，可你是一条行侠仗义的男子汉，是一个敢于向邪恶与不平发起反击的男子汉，你曾经挟持着猫式舰载机在Ｍ国的航空母舰上空通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是你对人类应该共有的尊严无声的诠释，尽管你总是独来独往，但是大家心里都有你的位置……
</p><p class="ql-block"> 一个一个无言的握别持续了很长的时间。</p><p class="ql-block"> （本节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