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八夜，看稷山逗秀

平静的海

农历九月初八，晚风里已沁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任府大院里那团暖烘烘的喜气。白日的锣鼓喧天与杯盘交错都已沉静下来，而真正属于自家人的、带着几分私密与顽皮的仪式，才刚刚拉开序幕——逗秀要开始了。

院里灯火通明，反倒比白日更添几份热闹。屋里，我那些几十年交情的老同学，正围着志引哥和爱娃嫂子忙活。胭脂抹得腮畔通红，两个气球滑稽地顶在头上，活脱脱像戏台上的丑角。

他俩可是平日里再持重不过的人，如今为了儿子，可算是“牺牲”大喽！被老同学们摆弄着说“三句半”，那份窘迫里的甘愿，让满屋子的皱纹都笑成了幸福的模样。

我站在人群中，一边笑着、看着，一边录着视频。同学们知道我的“特殊”身份，不来勉强我，这份体贴，我心领了。目光与嫂子对上时，她朝我无奈又好笑地眨眨眼，那份几十年处下来的默契与亲近，都在里头了。

新人的节目更是有趣。小两口被逼着演“猪八戒背媳妇”，我那憨厚的侄子涨红着脸，稳稳背着新媳妇满屋子转，那新娘子伏在他背上，笑得花枝乱颤，满堂的喝彩声几乎要掀了屋顶去。

真正的重头戏，是那些带着老礼儿意味的“逗秀”。

“反呀，新媳妇儿！”大家热热闹闹地起哄。几个老婆家端出那两个红艳艳的“碗”，郑重地交给新媳妇。这碗，嫂子是花了心思的，买它时便念叨：“这是咱家的饭碗，得挑好的。”此刻，新媳妇稳稳地接过，便是接住了一份家庭的托付与担当。

接着是“扒花”。那朵用长线缀在竹竿上的红花，颤巍巍地悬在半空，娇艳欲滴，是她姑娘家身份的象征。

“扒花”之前新郎新娘还得说一个段子：“远看天上一枝花，姑娘一心想摘它……”段子未绝，我那机灵的侄子便伸手去够，却被大伙儿笑着拦下：“不算不算，得两个人一同摘！”于是侄儿一把将新媳妇抱起，新娘子口里说着“给咱家带来福气”，手上利索得很，眨眼间便将那朵红花摘到了自己手中。

新媳妇儿先是一怔，随即低下头去，笑得肩膀轻颤。我晓得，这“花”一扒，姑娘时代的娇羞便算妥帖地留在了这个夜里，从明日清晨起，她就是咱们这个家里，能顶起半边天的当家人了。

可是，对面那几个逗秀的男孩还在埋怨着用卡竹竿挑花的男孩，不应该让新郎新娘一下子就抢走了花。

“滚呀，新媳妇，滚滚就顺了！”大家又一起起着哄。

在善意的哄笑声中，新娘子颊上飞红，身子微微地、怪不好意思地前后轻摇。那枚代表着“顺遂”的煊子，就在她喜庆的袄子底下，窸窸窣窣地游走、滚动。这“滚煊子”刚毕，更热闹的“拽煊子”便接上了，将满院的欢声笑语推向又一个高潮。

月亮升得老高了，我揣着一兜子的喜庆和满足，慢慢踱步回家。晚风拂面，已带深秋的凉，却吹不散我从那院喜气里带出的温热。做长辈的，盼的不就是这些么？

看着“反碗”端稳了生计，看着“滚煊子”滚出了顺畅，看着“扒花”扒出了一个能干的新媳妇。这一套老礼儿走下来，热热闹闹，红红火火，将几辈人的牵挂、嘱托与最朴素的祝福，都实实在在地、满满当当地塞给了两个新人。

这九月初八的夜，这院子里的热闹，真好！

个人简介：平静的海，运城市骨干教师，运城市作协会员。喜欢世间所有的温暖和美好，想把这份温情化作指间柔软的文字，隔着岁月的荒凉，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传达给每一个同样热爱美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