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世界上最多彩的地方(35)婚嫁习俗散文篇

张晓平

<p class="ql-block">  我三次进入云南,为她秀丽山水所迷倒,甚至产生了此生定居于此,终老于此的想法。云南的历史是如此曲折/复杂/瑰丽,令我不得不留连其中,多方探讨;云南众多的少数民族文化,多彩的服饰,迥异的民居格式,都令人耳目一新;其中的婚嫁习俗/仪式又最含其生命的源泉,隐藏祖先留下的文化/民族/信仰和历史的印记。二十六个原生的民族各自的婚嫁各不相同,但其中共同的一点是:快乐!因为这是民族自我更新,持续发展的动力和源泉,从每一对新人明澈的眼眸中,我们都能看到对未来永不熄灭的希望,从每一句长辈的祝福中,我们都能听到历史中先辈的努力的喘息,于艰难中乐观,于奋斗中自强,这大概是我创作《云南:世界上最多彩的地方(婚嫁散文篇)》的动力。</p><p class="ql-block">感谢你的阅读,期待你的点赞。</p><p class="ql-block">作者:冠岭望海(张晓平/张小平)</p><p class="ql-block">2025年10月28日</p> <p class="ql-block">摄于北海康定路,阴</p> <p class="ql-block">  浪漫到极致的哈尼族婚嫁仪式</p><p class="ql-block"> 冠岭望海</p><p class="ql-block"> 哈尼族的婚嫁,是云雾与梯田共同谱写的情诗。从“偷姑娘”到“认岳父”,每一步都踩在云里,落在水上,在千山万壑间回响着最古老的恋歌。</p><p class="ql-block">一、偷姑娘·雾起时</p><p class="ql-block"> 深秋的黎明,哀牢山腰云海翻涌,像无数白象在谷间踱步。</p><p class="ql-block"> 小伙子阿楚披着黑色土布褂,腰间挂一只竹筒——里面不是水,是昨晚新酿的“闷锅酒”。他踩着露水,悄悄摸进姑娘的蘑菇房。</p><p class="ql-block">姑娘早已把“阿达”(头巾)叠成燕尾,放在枕边——那是暗号:</p><p class="ql-block">“若你敢带我走,便把我像燕子一样衔去。”</p><p class="ql-block"> 阿楚解下自己染过七次蓝靛的“帕夹”,轻轻盖住姑娘的脸。</p><p class="ql-block"> 一声鸟啼,两人便消失在雾里。身后,整座山寨的狗都叫了起来,牠们为这场私奔鼓掌。 </p><p class="ql-block">二、关新人·云海为牢</p><p class="ql-block"> 男方家早早在梯田最高处搭好“关房”——一座仅用茅草和藤蔓扎成的小巢。</p><p class="ql-block"> 新人被“关”在里面三天三夜,由寨里最有威望的“咪谷”叔每天从窗缝里递进两碗红米粥、一块腌熊掌。</p><p class="ql-block"> 这三日,云海是墙,星斗是瓦;墙里是翻江倒海,山盟海誓;墙外是和风送暖,柳摇莺啼;</p><p class="ql-block"> 梯田在脚下翻浪,像千万面铜镜,照出两人并肩的剪影。</p><p class="ql-block"> 第三日晨,阿楚把姑娘的发辫解开,重新编成“九股麻花”,每股塞进一枚野猪牙——</p><p class="ql-block">“九重山,九道水,我以此牙为誓,咬断所有回头路。” </p><p class="ql-block">三、认岳父·水酒洗尘</p><p class="ql-block"> 出关日,男方家派出一支“认亲队”:</p><p class="ql-block"> 最前面是背着竹鼓的“龙巴头”,鼓面用公羊皮绷成,一敲,整座山谷都低头;</p><p class="ql-block"> 中间是八个壮汉,抬着一坛五十斤重的“水酒”,坛口用芭蕉叶封着,叶上搁一把新鲜花椒——“麻味”是哈尼人的礼,“辣味”是哈尼人的情;</p><p class="ql-block"> 最后面是阿楚,他光脚,身披五彩“批袍”,手里捧一只活鹅——鹅叫一声,便报一次平安。</p><p class="ql-block"> 女方寨门紧闭,门楼上悬一排“刺梨枪”。</p><p class="ql-block"> 岳父站在门内,高声喊:</p><p class="ql-block">“你要我女儿,先喝我三碗苦酒!”</p><p class="ql-block"> 阿楚接过碗,第一碗酒里漂着一片黄莲,他仰头饮尽,把碗底朝天</p><p class="ql-block">“苦尽甘来!”他高声喊道。</p><p class="ql-block"> 第二碗漂辣椒,他再饮——</p><p class="ql-block">“红红火火!”他再次提高了声调。</p><p class="ql-block"> 第三碗却是清水,他愣了愣,随即大笑,捧碗一饮而尽——</p><p class="ql-block">“清水白米,细水长流!”一声长韵,浑厚敦实。</p><p class="ql-block"> 岳父终于把门打开,却不起身,只把旱烟杆往门槛上一横。</p><p class="ql-block"> 阿楚跪下去,用额头轻轻碰烟杆三次,像碰一把古老的刀:</p><p class="ql-block">“从此我便是您的刀鞘。” 于是岳父笑开了颜。</p><p class="ql-block">四、送新娘·水镜照影</p><p class="ql-block"> 成亲日,天不亮,女方寨子先“响水”。</p><p class="ql-block"> 姑娘们把背来的山泉水倒进铜面盆,水里漂九片野樱叶——叶背朝外,象征“离娘”;叶面朝里,象征“归夫”。新娘子“阿采”赤足蹲在盆边,让亲妹妹把最后一瓢水从她头顶浇下,水顺着发梢滴进田埂,像一条小小的白练,把母女两代人的脚印冲成一条线,从此她的脚印要盖在夫家的田垄上。</p><p class="ql-block"> 母亲蹲在她身后,用一块藏了二十年的“嫁布”——织自阿采出生那年收的最后一匹棉——从脚背一直缠到膝盖,像给她绑上一截娘家地气。缠完,母亲咬断线头,把牙齿间残留的棉絮吐进田里:</p><p class="ql-block">“棉絮落地,生根发芽;你若想家,就看看它。” </p><p class="ql-block"> 日出前,陪嫁队出发。最前是“水牛童”,一个十二三岁的表弟,牵着涂了白泥的水牛,牛角上绑两团红绵,牛铃是铜的,一响就叮叮当当把山谷敲醒——水牛走得多慢,新娘就得走得多慢,慢到让娘家把她的影子留得久一点。 </p><p class="ql-block"> 中间是新娘。她头戴银泡帽,帽檐挂十二根麦穗银链,走一步,银链像十二条小瀑布在脸旁飞;身披“七色褂”,前襟绣着娘家梯田的等高线,后襟绣着夫家山寨的日出,把两处的山形都穿在身上。她的鞋是纸的——用去年收的稻秆编成,鞋底画了水波纹,一踩就烂,象征“不带走娘家一寸土”;烂了的纸鞋壳留在田埂上,让风把娘家的土吹回去。 </p><p class="ql-block"> 后面是“背锅娘”——新娘的嫂子,背着一口生铁锅,锅里空空的,却用红纸封了口,口上压三块炭。每走九步,她就停下来,把锅举过头顶转一圈,让炭在锅里“哐啷”一声,像告诉山神:</p><p class="ql-block">“别留她,别留她,她要去给别人家煮饭了。” </p><p class="ql-block"> 再后面是送亲队,每人手里举一面小圆镜,镜面朝着新娘后背。镜面反射的光在梯田里一跳一跳,像给新娘铺了一条水做的路。最末是新娘的哥哥,他扛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锄头,锄板上系一条青布——那是新娘小时候缠过襁褓的布,如今缠在锄上,表示“哥把力气借你,你到夫家挖沟筑埂,别让人欺负”。 </p><p class="ql-block"> 一路走到两寨交界的“分水石”——一块天然石英脉,像一条白线横在田埂。男方迎亲队早已在对岸等候,却故意把长号吹得低低的,像怕惊飞山雀。 </p><p class="ql-block"> 分水石前,女方止步。新娘的纸鞋此刻刚好烂透,她赤脚踩在石面上,脚底沾了石缝里的清水——那水一半流向娘家梯田,一半流向夫家梯田。她抬脚跨过去,像跨一条看不见的河,从此她的汗会顺着这条河,浇两边的田。 </p><p class="ql-block">母亲最后捧一把泉水,朝女儿背影泼去。水在空中被日光照亮,像一小片碎银,落在新娘脚后,也落在她前方——</p><p class="ql-block">“去吧,水给你照影,你走到哪里,娘都看见。”</p><p class="ql-block">五、回门酒·山风换座</p><p class="ql-block"> 送亲队返程时绝不回头,怕把新娘的魂又勾回来。但新娘的银泡帽上,还留着母亲偷偷拴的一根白棉线——线头系在帽后第七颗银泡,像一条极细的尾巴,拖在风里,等三天后由新郎亲手剪断。</p><p class="ql-block"> 这三天,新娘不说话。</p><p class="ql-block"> 她坐在夫家新盖的“火炕屋”里,面对墙角的一口新缸——缸里盛满清水,水面上漂着三片山茶花叶。她每天只能喝这缸里的水,吃夫家大嫂送来的第一碗饭,饭上必盖两片腊肠,象征“有吃有藏”。她不言声,是在等娘家那边的“回门雷”:只要听见第一声春雷,就可以开口——哈尼人说,雷声是娘家祖先的咳嗽,提醒夫家:</p><p class="ql-block">“我姑娘不是哑巴,是我让她先听听你们家怎么说话。”</p><p class="ql-block"> 第三日一早,新郎阿楚换上新娘亲手绣的“回门鞋”——鞋底纳了九层笋壳,走一步响一声,像小鼓。他腰里别一把新磨的镰刀,挽着新娘,沿原路返回娘家。但这一次,路不再是送亲那条“水镜路”,而是绕到山梁背面的“风路”——风路窄,只容两人并肩,且全是上坡,意思是:</p><p class="ql-block">“女婿是风,得把女儿吹回来;娘家是山,得让风知道多高。”</p><p class="ql-block"> 娘家寨门这回大开,却用松枝扎了一道“风门”,门楣悬一只空竹篮。新娘先过,要把银泡帽上的白棉线扯下来,缠在松枝上——线断,象征“话断”,从此她是夫家人;新郎后过,须把怀里揣的一包“夫家土”倒进竹篮,土是夫家梯田最肥的一撮,倒进去,象征“土换土”,两家地气从此交合。</p><p class="ql-block">进门后,岳父不说话,只把旱烟杆递过去。阿楚双手接,却不敢抽,而是把烟杆横放在火塘上方——烟杆两头各悬一条红绳,绳上坠着两枚铜钱,火一烤,铜钱“叮叮”作响,像给火塘加了两枚铃铛。岳父这才开口:“火塘有耳,你说话吧。” </p><p class="ql-block"> 阿楚要说的只有一句:“我带她回来,不是还给您,是请您去我家坐坐。” </p><p class="ql-block"> 于是娘家回赠“坐肩礼”——由新娘最小的弟弟,把一个空背篓套在新郎肩上,背篓里无物,却压一块圆石。石头不能用手扶,须一路背回夫家;背到寨口,把石头丢进自家梯田最远的田头,象征“岳父的眼镜”——</p><p class="ql-block">“我岳父看得见,我耕这块田,不敢偷懒。” </p><p class="ql-block"> 当夜,娘家杀一只花公鸡,鸡头朝向夫家方向。鸡血滴进酒碗,由新娘父亲端给阿楚,阿楚须一口饮尽,再把碗扣在桌上——碗底朝天,鸡血凝成一枚小太阳。岳父伸手把碗转半圈,让鸡血太阳对准女儿:</p><p class="ql-block">“你照他,也照我们;太阳不偏,你就别偏。” </p><p class="ql-block"> 次日天未亮,新人返程。娘家母亲早早在“风路”口插一束带露的野樱,新人走过时,露水抖落,像一场极小的雨。新娘回头,把手里最后一枚银泡——帽上最亮那颗——埋在樱树下:</p><p class="ql-block">“我留一点亮给娘,娘夜里走路不跌交。” </p><p class="ql-block"> 从此,两家梯田隔山相望,中间那道山梁被叫做“姑爷岭”——岭上野樱年年开,花开时,像无数枚银泡在风里闪光。</p>

新娘

娘家

夫家

阿楚

梯田

岳父

银泡

婚嫁

象征

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