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贝书斋文章 ‍《大明延绥巡抚张问行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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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少年登科入仕途 嘉靖七年封亲恩

弘治四年辛亥（1491）八月十八日，北直隶大名府内黄县张家诞下一子，取名问行，字子书，号凤村。此子自幼聪慧，随时任知州的叔父张应奎赴沁州（今长治沁县）求学时，便以过目不忘，闻名乡里。正德十四年（1519），张问行一举中得顺天府乡试第二十六名举人；正德十六年（1521），三十岁的他再登高峰，于辛巳科殿试中位列第三甲第七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自此踏上仕途。

嘉靖元年（1522），张问行初任山西闻喜县知县，任上革除弊政、安抚百姓，政绩初显，其最为著名的两则事迹载入史册，一是主修“可良桥”；二是以犬破命案。嘉靖四年（1525），因表现突出，擢升山东道监察御史，执掌监察百官之职。他在职期间刚正不阿，弹劾贪腐官员数人，在其巡按辽东期间，指挥使欲杀四百降卒邀功，被其严厉喝止，“激扬茂著”的名声传入紫禁城，也让嘉靖帝记在了心上。

嘉靖七年（1528）闰十月十二日，一道来自皇宫的敕命送到内黄张家。敕书致张问行之父张聚奎，开篇便赞“君子积德厥躬而流庆厥后”，称张聚奎“抱德积学”，虽时运不济未得显达，却以庭训培育出张问行这般贤才，特封其为文林郎；另一道敕书致其母董氏，赞其“内则罔违慈而克教”，诞育贤子为朝廷宪臣，封其为孺人。这两道敕命，既是对张问行父母的褒奖，更是嘉靖帝对张问行的认可，为他日后的晋升埋下伏笔。

第二回

历职多地显才干 敕命诰命表信任

嘉靖八年（1529），张问行调任南直隶溧水县知县，继续以务实作风治理地方；嘉靖十年（1531），迁河南卫辉府同知，协理府务井井有条，并重建学宫，影响后世；嘉靖十一年（1532），他迎来仕途重要转折，升任陕西按察司佥事，踏入边防事务领域，开始展现军事与行政兼备的才能。在陕西任上，他巡察营牧“渊塞底功”，按历方岳“贞肃有体”，即便因直言进谏外放，也始终“懋勤勞”，深得当地官民好评。

嘉靖十四年（1535），张问行升河南布政司参议；嘉靖十六年（1537），再擢陕西按察司副使，镇守潼关这一“三秦要冲”。他在潼关“明罚敕法，戡武除戎”，很快实现“威暢惠流，政平寇息”，彻底剿灭秦岭矿寇的消息传回京城，嘉靖帝龙颜大悦。

嘉靖十八年（1539）九月初四日，嘉靖帝借郊典覃恩之机，连下四道诰命，将对张问行的信任推向顶峰。第一道诰张问行本人，赞其“业閎而茂，德萃而夷”，称其“练达之才，远大之器”，特进其阶为中宪大夫；第二道诰其父张聚奎，由文林郎加封中宪大夫、陕西按察司副使，赞其“赋性聰穎，飭躬嚴毅”，福泽绵延于子嗣；第三道诰其母董氏，由孺人加封恭人，誉其“秉德醇雅，訓儉勤溫”，相夫教子之功卓著；第四道诰其妻王氏，封恭人，赞其“恭勤儉樸，雖貴不諭”，为张问行的“敭歷中外”提供了坚实内助。四道诰命同日下达，在嘉靖朝实属罕见，足见张问行彼时的圣眷之隆。

第三回

临危受命镇延绥 战略分歧埋隐患

嘉靖十八年（1539年），张问行再调出任甘肃行太仆寺卿，掌甘肃马政，为西北边防军备夯实马匹根基，彼时便已在西北边防事务中崭露头角。嘉靖二十一年（1542），他升任陕西按察司按察使，以严明法纪整肃地方吏治，同时紧盯陕西边境防务，督导兵备；嘉靖二十四年（1545），转任山西按察司按察使，面对山西临近蒙古部落的边境形势，他进一步强化边地治安，严查军中贪腐，确保军饷足额发放至士卒手中；嘉靖二十五年（1546）初，又调任河南布政司右布政，虽任职时间短暂，仍以厘清赋税、筹备边饷为要，为西北边防提供后勤支持。每到一地，张问行皆以清明吏治、整饬边防为己任，声望日隆。此时的嘉靖帝虽已开始沉迷道教，迁居西苑炼丹修醮，但对张问行这位“素有风力”、屡在边地建功的臣子仍十分倚重，此时蒙古俺答汗十万铁骑咄咄逼人，边防告急。

嘉靖二十五年五月，延绥边塞屡遭蒙古部落突破，“杀伤搶掠惨不可言”，前任巡抚因“怯懦寡謀”被革职。危急时刻，嘉靖帝下旨，紧急擢升张问行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手持诏谕前往边关。诏谕书中，嘉靖帝明确赋予张问行重任：“練军马，整飭邊備，防禦賊寇”，要求他确保“衣甲器械齐备鋒利，沿邊城堡墩臺壕塹及時修理，粮草充足”，并授权他“一应軍务事情聽尔从宜处置”，邻境有警时可“督发应援”，期望他“竭心殚力，摅忠效誠”，早日平定边患。

张问行抵达延绥后，立即展开调查，提出“务实边防，汉蒙和睦”的主张，认为通过“通贡互市”可化解边境冲突。然而，这一理念却与三边总督曾铣的“主战”战略产生尖锐分歧。曾铣力主出兵收复河套地区，强硬对抗蒙古，两人多次在军议中争执不下，虽同疏议修边备，却在核心战略上背道而驰，为张问行的仕途埋下了隐患。

第四回

严嵩构陷遭罢黜 归乡著书留遗志

就在张问行专注于边防事务时，朝局已暗流涌动。内阁首辅夏言与严嵩的权力斗争日趋激烈，严嵩急于扳倒夏言，欲寻机拉拢或利用边疆官员。他得知张问行与曾铣的战略分歧后，欲利用张问行弹劾夏言。但遭到张问行的拒绝后，严嵩便开始暗中构陷，散布流言，并借朝议之机，向嘉靖帝诋毁张问行。

此时的嘉靖帝已深陷道教修仙，对朝政的判断多受严嵩影响，且因张问行未能迅速平定边患，建功立业，而对其渐生不满。张问行察觉严嵩的敌意后，深知自己身处“夹缝”之中：既要应对蒙古边患，又要调和与曾铣的矛盾，还要提防朝中构陷，已无法顺利履行嘉靖帝在诏谕中赋予的使命。无奈之下，他以身体抱病为由，上疏乞休。

然而，嘉靖帝误以为张问行是“畏难避事”，加之严嵩在旁煽风，一怒之下，于嘉靖二十五年（1546）十二月下旨，将张问行罢官为民。这位曾获两道敕命和四道诰命、深受信任的封疆大吏，就这样在权力斗争与战略分歧中，结束了自己的仕途。

罢官后的张问行回到内黄县老家，并未消沉。他将在延绥任上的调查研究、边防规划整理成册，著成《榆阳志略》一书，详细阐述“通贡互市”的可行性，为后世经略汉蒙边疆提供了宝贵思路。约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张问行病逝，葬于内黄县城关镇西长固村。

第五回

隆庆览书知遗策 穆宗谕祭雪沉冤

嘉靖四十五年（1566）冬，世宗朱厚熜因服丹中毒驾崩，其三子朱载坖继位，是为明穆宗，改元隆庆。彼时的大明西北，“庚戌之变”的阴影仍未散去……蒙古铁骑劫掠京郊的惨状、边防废弛的窘迫，成了穆宗心中难解的忧思。他登基后便着力整顿西北防务，却始终苦于找不到破局之法，直到隆庆四年（1570）的一个春日。

这日，穆宗在御书房翻阅旧朝边奏，无意间从一堆尘封的奏疏中，翻出了一本泛黄的册子，正是张问行罢官后著就的《榆阳志略》。他随手翻开，只见书中详细记录着延绥边防的山川地形、蒙古部落的习性，更核心的是，张问行在书中反复陈说“通贡互市”之利：“汉蒙交兵，徒耗军饷，伤民命。若许互市，以茶布易马羊，则边民无征战之苦，国库省靡费之耗，实乃长治久安之策。”

穆宗越看越惊，读到书中对“庚戌之变”的预判……“若拒互市，鞑靼无生路，必铤而走险，边患终不可解”……时，不禁拍案长叹：“若先帝早纳张公之策，那何来庚戌之变！”当即传旨，命有司彻查张问行案。待查明张问行是因严嵩构陷、战略分歧而遭罢官后，穆宗更是唏嘘不已，下旨为其平反昭雪：恢复张问行“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延绥巡抚”原职，追赠官阶；拨国帑安抚其家眷，修缮位于内黄县西长固村的“都宪张公墓”；并亲拟《谕祭文》，派大名府同知朱一松远赴内黄，代表朝廷致祭。

隆庆四年（1570）三月二十五日，内黄县“都宪张公墓”前，朱一松手持谕祭文，高声宣读。那祭文中“维尔器识宏深，性资俭朴”，是对张问行生平的精准概括……他自登科入仕，历职中外，从闻喜知县到延绥巡抚历十二官职，始终清廉俭朴，从未因位高而改其性；“服官中外，志每切於匡时”，印证着他任闻喜知县时革弊政、守潼关时平寇患的初心；“任边陲而威望远孚，久矣干城有赖”，正是他在延绥整饬边防、深得军民信赖的真实写照。当读到“未隆柄用，竟而沉沦”时，在场的张氏族人与百姓无不落泪……这位曾获嘉靖帝两道敕命和四道诰命的一代贤臣，终究是在权力斗争中错过了施展抱负的机会。而“从与论用阐幽光，祭典宠颁”，则是穆宗对他的最终认可：虽逝犹荣，冤屈得雪。

第六回

纳吉事件促和议 汉蒙和平垂青史

祭典刚过不久，西北传来消息：蒙古俺答汗之孙把汉纳吉，因家庭纠纷投奔明朝。消息传到京城，朝臣们争论不休，有人主张将其送回，以免激怒俺答；有人则坚持严惩，以儆效尤。穆宗却想起了《榆阳志略》中“以恩结之，胜于以兵服之”的主张，当即决定善待把汉纳吉，不仅授予其官职，还派人向俺答汗传递善意：“若愿通贡互市，朝廷可送回把汉纳吉，永罢兵戈。”

俺答汗本就因常年征战，部落生计困苦，听闻明朝愿开互市，大喜过望。隆庆五年（1571），俺答汗亲赴明朝边关，与明朝达成和议，史称“隆庆和议”。和议约定：明朝封俺答汗为“顺义王”，开放红山、大同、宣府等十一处互市口岸；蒙古部落则保证不再犯边，双方边民可自由交易茶、布、马、羊等物资。

消息传至全国，举国欢腾。西北边疆的百姓，终于不必再担心铁骑踏破家园，男人们可安心耕作，女人们能放心织布。互市的集市上，汉商与蒙古牧民讨价还价，笑语盈盈；边防的士兵们，也从枕戈待旦的紧张中解脱，转而负责维护互市秩序。据史载，自隆庆和议后，西北边疆“罢兵息战七十年”，期间节省军饷数千万两，避免的军民伤亡不计其数。而这一切，皆源于张问行在《榆阳志略》中埋下的“和平种子”。

后世论及明代西北边防，常将余子俊与张问行并提：余子俊主持修建榆林边墙，以“硬件”抵御外敌，是为“榆林边墙之父”；而张问行以“通贡互市”的理念，用“软件”化解矛盾，堪称“汉蒙和平之父”。边墙虽坚，终究挡不住蒙古铁骑的反复冲击；而和平互市，却能让汉蒙两族放下干戈，共促繁荣。

张问行虽未亲眼见此盛景，但他的思想却照亮了大明的西北边疆。王世贞那句“骨鲠类海刚峰，而通达过之；干练似张江陵，而宽厚胜之”，在此刻有了最深刻的注解。他的骨鲠，在于不附和权臣严嵩、不妥协于主战派三边总督曾铣的激进；他的通达，在于看透了战争的本质，选择以和平谋长远；他的干练与宽厚，更化作《榆阳志略》中的字字句句，滋养着汉蒙和平的土壤。

如今，内黄县的“都宪张公墓”早已成为凭吊先贤之地，往来者无不感念张问行的功绩。他的故事，不仅载入了《明史》，更刻在了汉蒙两族百姓的心中。因为真正的英雄，从不是那些穷兵黩武的战将，也不是被动防御的守城，而是像张问行这样，以智慧韬略与远见卓识，为江山谋稳固、为万民谋和平、为后世谋福祉的贤达。这份功绩，当为子孙万代永远铭记。

修复佑副都御史张问行墓集资（碑记）

张公问行乃张族七世祖，明正德进士，皇封委任屡有升迁，于明嘉靖二十五年晋升为都察院佑副都御史、巡抚延绥，整饬边备，廉勤任事，为国干诚，边陲吉安，威望远孚，功业显赫，为圣上之重臣。然受严党嫉恶，革职旋里。故葬白村（今西长固）西，金堤东。

隆庆四年（1570）三月敕令昭雪，追复原职，谥封都宪。遗大名府同知朱一松营修坟茔，立祠建坊，奉旨谕祭，篡入明史载入县志。

昔日坟地二十八亩，神道两侧各置石羊、石马、石狮、石虎、翁仲华表，巍然屹立，形若仪仗，再前树副都宪御史坊，双梁二柱，脊正中坐胡芦形宝顶，刻圣旨二字。两端各雕望天吼，威振凌空，坊正面刻“佑副都御史”，左柱刻“巡抚延绥陕”，右柱刻“按察右布政”，雕刻精湛，气宇轩然，墓周围松柏苍郁，绿树成荫，谓内黄名人之胜迹常有高贤游赏。

惜于一九五八年大跃进，破旧俗，墓地破坏殆尽，墓塚被扒开，松柏砍伐一空，御坊被拆除移用。又于一九六六年文革动乱时期，幸存的墓碑和石羊、石马也被砸坏，抛之道旁。蔚为大观的都堂坟，面貌全非，仅留遗塚可鉴。

适逢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太平盛世，国家提倡对历史名人墓的保护，一九八六年内黄县人民政府公布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增筑墓塚，加砌栏墙，收回石羊、石马残件，落实文物四有，加强保护。今吾张氏后裔，继先祖之志，承先世之德，效先辈之遗风，招幕十余村同族长辈，于清明节，归宗扫墓，传张氏血统，继张氏辈系，欢聚一堂，共谋集资重修祖茔，以光张氏家族之历史，镌石并序。

一九九六年四月四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