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最忌情感泛泛的大众化。然而，没有生命的真实感动，没有血性的缠绕蒸腾，是不可能有独特体验的性灵文字的。近读原因的散文，我越发坚定了这样的审美主张。</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以为原因的散文是以状物抒情见长的，其文笔丰润而轻盈，语言具有新鲜而新生的效应，玲珑剔透的美。近来细读原因的散文，琢磨其所以美得人心痒痒的缘由，我则改变了我的看法，喜欢上原因散文中外表上平平的那一类文字。</p><p class="ql-block">原因的这一类散文，朴实得让人不会有“—见钟情”的好感，但如果你一旦捧读而进入其间，也是很难不生成一种心灵发颤的生命感动的。比如他的《我的学徒生涯》，著名散文作家肖复兴认为“极其朴素，写得却真是意味深长，感人至深。”原因的这篇散文是对其少年生活的回忆，写他的学徒生活，写他在那生存几近窒息年代里刻骨铭心的情感遭遇。文章以“复调”的手法表现，使木工学徒生活与初恋情感双线平行发展，把生存压抑和性压抑交织起来写。两情相遇，却没有任何的表示，胆怯得不敢有任何表示。这成为永久的遗憾，成为美丽而痛苦的记忆。文章着重表现一种缺失性的情感体验。也许两情相遇只是一个“误会”，然而却让原因留下了年长地久的回忆，而且，这种“误会”随着年长日久的“陈酿”，再“美丽”地呈现出来的时候，就蕴涵了丰富而深刻的人生况味。弗洛依德曾经说过：“在所谓的最早童年记忆中，我们所保留的并不是真正的记忆痕迹而却是后来对它的修改。这种修改后来可能受到了各种心理力量的影响。”作者是在二十年后回忆起这段“经历”的，现时的心境与情感，使往日的经验获得了新的“修改”，而变异出它的新意来。文章的构思很巧妙，也很有内涵，只是题目过于“白”了，而文章也只是在“学徒”上收束，却没有顾及这一段“恋情”，断了一线，似乎有些匆忙了。</p><p class="ql-block"> 有人认为，重温旧梦是最煞风景的事情。我以为，散文最合适表现的正是对“旧梦”重温的情调和情绪，其最重要的题材就是对逝去了的美好的追忆和整理。在尼采看来，回忆是对全部沉醉体验的无限美妙的返回。在他最近出版的《听雨》（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散文自选集里，如《情感小屋》、《边界上》、《玉石江旧事》、《伤逝》等，就是这种情感“沉醉”而“返回”的物质化形态。从审美心理学上观，追忆性情感表现，是一种寻求情感补偿的精神慰藉需要。原因的散文《边界上》，题目具有象征的意味，那是取材于人到中年时的“艳遇”的几个小片断。文章写他在情感“危险期”与异性接触而忽生好感的一瞬，写一种没有“距离”了的距离，虽然也有些春情荡漾的心动。在“一步即为乡愁”的边界线上，越过一步，美丽就可能变成“罪恶”，但是，终于美丽并没有遭到亵渎。这些文字“发乎性情而止乎礼义”，男女之情，写得非常的真实，也非常美丽，没有一丝猥亵，也没有一毫的造作和矫情，读来亲切，让读者为一种情感美所深深打动，那是一种让人灵魂净化的美，是传统伦理美在新时代里的活色生香的反映。诗人作家也是“凡人”，有“凡人”的情感冲动和需求。原因这样写道：“我真担心自己会失去控制跨越了另一种边界。”然而，他的理智和社会责任感使他终于守住了自我而没有“滥情”。他在感慨之后这样反思说：“在这个世界上，让人怦然心动的东西实在太多。但所有的美好、一切的美好都该属于自己吗？”因此，原因得出了这样的人生信条：“可以爱护美，关注美，但不要企求去占有它。”性本身是美丽的，性像美丽的火焰蛰伏于人心，异性的吸引是美丽的燃烧条件，但是，这也具有色情和堕落的危险，使性变得肮脏。</p><p class="ql-block">原因把这些美好的情感回忆出来，以真情抒写这些淤积于心的情感，对自身的情感进行人性普遍意义的审视和反思，其以真实的而急切精神的追问，来赋予我们崇高的审美激动。</p><p class="ql-block"> 原载《江海晚报》2002.05.16</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