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之路的反思

小简

<p class="ql-block">美篇昵称/小简</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4670683</p><p class="ql-block">五十多年的人生生涯里,我与医院的交集太多了。最开始与它打交道时,我还是个被父母牵着手、心怀怯怯的孩童,护士用一个药盒的奖励就换来我打针不哭的良好记录;如今,我已是与医院打了半生交道的老友。医院给我的感觉,是一种浸透了岁月与药水味的、沉静的白,见证了我太多的时刻——那些蜷缩在急诊室的病床上,被头晕,呕吐与疼痛紧紧攫住,只能将额头抵住白墙来汲取一丝冰凉的感觉。</p><p class="ql-block">是的,自小便如此。我似乎是个被命运在体质上打了一个折扣的孩子,通往医院的路,熟悉得如同归家。而我,偏偏生了一副不肯全然认命的心肠。我笃信“人定胜天”,或者说,我渴望能胜天半子。于是,很早我就开始了与这先天之“弱”的角力。</p><p class="ql-block">我记得高中时那个倔强的少女,在晨曦未露的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无论寒风酷暑。我总以为,跑道的尽头,会有一个更强健的我等在那里。可校运会上,我拼尽全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从不训练的同桌,如羚羊般轻捷地掠过我的身旁,留给我一个混合着汗水与尘埃的背影。那一刻,白墙的冰冷,仿佛提前浸入了我的心底。</p><p class="ql-block">但我并未真正懂得。工作后,我将这份“蛮干”的执着带入了成年和工作中。每日雷打不动的万步行走;连续三年的冬泳,在刺骨的冰水中每一次破浪,都是一次对意志的淬炼。我像一个虔诚的苦行僧,以为磨难本身便是通往强健圣殿的阶梯。可我的身体,它似乎并不领情。它依旧用一场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一次次莫名的疲惫,一次次头晕呕吐,沉默而固执地提醒我:此路不通。</p><p class="ql-block">如今,当我被帕金森病这只无形的手攫住已逾十三年,在无数个与震颤、僵直相伴的深夜里回望,我才仿然大悟。那面白墙所见证的,与其说是我的“坚韧”,不如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误会”。我所有的努力,方向大抵是错了。我像一个不了解土地习性的农民,只是一味地深耕、播种,却从不知脚下是砂砾还是沃土,需要的是清水还是阳光?</p><p class="ql-block">我那时,何曾真正听过身体的声音呢?年轻的我,精力旺盛得像一座不安分的火山,却将那些微小的“求救信号”——- 那困扰多年的便秘,那如影随形的深度疲劳,那一个个辗转反侧的失眠之夜——统统视为无关紧要的杂音。我粗暴地将它们归咎于“没睡好”或是“吃了不对的东西”,然后转身便忘。我信奉的是一种直线的、依赖外部的解决方式:一有病痛,从不给身体自愈的机会,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医生与药物。我把我这具血肉之躯,完全托付给了外界的权威,却独独忘了,我才是它唯一的主人。</p><p class="ql-block">我不懂中医,不知“治未病”的智慧,不明白身体的失衡在酿成巨变前,早已用各种方式向我反复低语、示警。我只是关掉了倾听的耳朵,蒙上了内观的眼睛,一路狂奔,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着战略上的懒惰。我把“锻炼”等同于“健康”,却不知若不了解自身的底细,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是一场精致的、方向错误的徒劳,做得愈多,错得愈远。小问题便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忽视中,悄无声息地汇聚、嬗变,终于,在某一个节点,以一种我再也无法忽略的、雷霆万钧的方式,向我宣告了它的存在。</p><p class="ql-block">白墙依旧无言。但如今我望着它,心中已无年少时的怨怼或是不甘,也褪去了壮年时那股虚张声势的顽强。它记录着我走错的每一步,也终于让我看清了来路上那些被忽略的岔口。</p><p class="ql-block">健康这条路,原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对过。它不是一场征服与对抗的战争,而是一场聆听与合作的对话。它的要义,不在于在身体发出哀鸣时,用更强大的意志去鞭策它;而在于在风起于青萍之末时,便能俯身,听懂那最微弱的颤音。</p><p class="ql-block">这代价,太沉重了。沉重到用我后半生的摇颤,才换来这一份迟来的清醒。若我这半生的弯路,能像白墙上的一道微光,映亮某位后来者脚下哪怕一寸歧路,那么,这五十多年的磋磨,或许,也就算不得全是虚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