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在时光的深处】

百灵鸟

美图：致谢网络

初冬的午后，总是来得特别早。不过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天色便已显出几分力不从心的疲惫，像一张被水濡湿的旧宣纸，透着灰蒙蒙的底子。阳光是稀薄的，有气无力地斜照进来，在冰凉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恍惚的光斑，随即又被悄然漫上的阴影蚕食。我独坐窗前，看最后几片悬铃木的叶子，在枝头作着顽强的、无望的坚持。风过时，它们便发出一阵细微的、簌簌的颤音，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叹息。

这清寂，像一滴落入静水的墨，无声无息，却将所有的思绪都晕染开了。而那思绪的中心，是你。

这等待，是从何时开始的呢？仿佛已记不真切了。它似乎早已脱离了具体的时间刻度，融进了我呼吸的节律，成了生命背景里一道永恒的底色。

从春等到夏。

蝉声成了等待的伴奏，聒噪而绵长。阳光变得浓稠炙热，泼洒下来，仿佛能听见植物滋滋生长的声响。我的等待，也如同这盛夏的藤蔓，在心底疯长，缠绕得密不透风。我盼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能带来你的消息；也盼着傍晚的一丝凉风，能送来你的脚步。荷塘里的荷花，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等到“接天莲叶无穷碧”，再等到花瓣片片零落，露出孤零零的莲蓬。夏天，便在这样一种饱满得近乎胀痛的期待中，喧嚣着流逝了。

流光容易把人抛。眼见得 “岁月秋深” 。

秋风起了，它不像夏风那般黏腻，而是带着一种利落的清爽，与无情的判定。它染黄了银杏，催红了枫叶，也将天地间最后一点浮华收拾得干干净净。我的等待，在这样的季节里，也仿佛被滤去了所有青春的躁动与火气，沉淀下一种更为隐忍、也更为坚韧的质地。它不再是一种向外张望的焦灼，而是一种向内生长的安然。

他们说，“等你长发及腰”。

我便在想象中，无数次地描摹你长发的模样。那该是怎样的一头青丝呢？在春日的风里，它该是拂过柳梢的温柔；在夏日的雨中，它该是沾着水汽的清凉；而在这深秋，它定然已如一面流泻的墨瀑，光泽沉静，长度恰好够在风中，划出最优美的弧线，然后，安静地垂落在你的腰际。那长度，仿佛就是我们分别以来，所有时光叠加的、有形的见证。我等待着，等待着亲眼见证这岁月赠予你的、最风情的成熟。

而这漫长的等待，最终指向的，不过是那一个轻得不能再轻的许诺：“相逢今宵”。

“今宵”二字，是多么的妙不可言。它不像“明日”那般遥远空泛，也不像“往后”那般沉重拖沓。它就在眼前，带着夜的温柔与梦的私密，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及。我盼着的，便是这样一个“今宵”。无需盛大的仪式，无需众人的见证。或许，就是在这样一个月华如水的夜晚，你轻轻地来，叩响我的门扉；或者，是在一个落叶满地的街角，我们不经意地抬头，目光穿越人海，终于再次交汇。

那时，岁月所有秋深的薄凉，都将被那一瞥的温暖所融化。我们或许会相视一笑，所有未言说的牵挂与独自走过的路途，都沉淀在那笑意里了。然后，你可以轻轻地、带着一丝狡黠与感慨，对我说：

“陪我明月风清节。”

这不是一个索取承诺，而是一种分享的邀约。往后余生的每一个夜晚，无论是月明星稀的朗澈，还是风清云淡的疏旷，我们都将一同度过。那“明月风清节”，并非日历上任何一个特定的节日，而是因你的归来，而在我生命中被重新命名的、每一个平凡而珍贵的日子。有明月，便是团圆；有清风，便是心净。这便是够了。

窗外的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远处，有零星的灯火次第亮起，像一颗颗温润的眼泪，又像一颗颗固执的星星。

我依旧在等待。从春到夏，从夏到秋，等到这初冬的夜色四合。

但我的心，已不再是一片荒芜的旷野。那漫长的等待本身，早已在我心中开垦出一片沃土。我等着，等你长发及腰的身影，嵌进我“今宵”的梦境；我等着，与你共度此后每一个，被明月与清风祝福的时节。

这等待，已不再是苦役，而是一场静默的修行。只因我相信，所有深情的等待，都将在时光的深处，得到一个温柔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