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院 外头院和西院

张歌

<p class="ql-block">  里头院、外头院、西院,初听似地名,实则承载着我张家百年兴衰的记忆坐标。它们并非地图上的标记,而是祖辈繁衍生息所形成的三处大杂院,是我家族血脉延展的见证。自清代雍正年间有据可考,祖上开枝散叶,由一户而三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岁月流转中,“三院”竟成了张家的代称。曾祖父娶四房,育四子,家道曾盛极一时,钱庄油房并举,门庭若市;然世事无常,繁华渐褪,唯余院墙斑驳,诉说着往昔荣光。</p> <p class="ql-block">  祖父张富荣,长房嫡子,人称“大发的”,身形魁梧,声如洪钟,自幼执掌家业,往来商贾之间。他娶两房妻室:大奶奶出自西贾村,一生无嗣,姓名与生平皆湮没于时光;二奶奶乃南董村原氏,出身贫寒,终在1941年秋饥寒交迫中离世。祖父于1945年冬病故,仅留下父亲一脉单传,居于里头院,延续香火。</p><p class="ql-block"> 二爷爷居西院,传下我老爹张火成与姑姑张红女;三爷爷住外头院,育有我二爹张德秀及一不知其名的姑姑;四爷爷则闻其婚离而无后,姓名亦不可考,唯余传说飘零于族人口中。</p> <p class="ql-block">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三院依旧人声鼎沸,三十多口集中居住,俨然一个微缩的小家族。彼时正值集体生产岁月,无论里头院、外头院还是西院,皆靠田间劳作挣工分维生,终年辛劳,所得寥寥,生活清苦。然在乡间,人多便是底气,家大则势壮。我张家三房鼎立,人丁兴旺:老爹家六兄妹,二爹家五子女,我家亦六人成行,三代同堂,枝繁叶茂。每每闲暇,屋檐下人影绰绰,甚是红火;婚丧嫁娶之时,无需外助,自能分工有序,办得热热闹闹,体面风光。我们这些小辈日日嬉戏于院中巷道,情谊深厚,亲情如水,润物无声。</p><p class="ql-block"> 但是,大杂院人多嘴杂,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产生矛盾,大人有大人的矛盾,小孩有小孩的争执,吵吵闹闹也不可避免。但相互谦让,相互理解更是常态。</p> <p class="ql-block">  进入九十年代,大杂院的喧嚣悄然退去。有人外出谋生迁居,有人获批新宅搬离,女儿出嫁,子侄游学,子孙远行,陈年累月,三院渐次人烟飘零,老宅依旧,空余院落。我家亦不例外:大哥、三哥迁入村西楼区,二哥工作定居市内;大姐、二姐相继出嫁,我则常年在外求学。父亲1998年辞世后,母亲独守里头院;2002年她也随我迁居县城,老屋终成空宅。外头院与西院亦复如是,人去屋空,寂寥四起。</p><p class="ql-block"> 后来逢年过节携女归乡,只见老屋颓圮,荒草蔓生,高过人肩,断壁残垣间,唯余风声低语。再也不见昔日烟火,心里难抑失望之情。女儿从小在外长大,无法理解我和母亲的老家情怀,偶尔陪同我们回去,也是一片鄙夷不屑,她眼里的老家不过是荒芜一片,凄清满目,根本无法理解我和母亲的那份对老家的眷恋。如今三院虽已翻新,青砖灰瓦依旧,但物是人非,人去屋空,再也唤不回昔日炊烟袅袅、笑语盈庭的光景。里头院、外头院、西院的称呼,也随岁月沉落,化作一声轻叹——成了“老家”的代名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