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我的士兵生活（三）在烟台某部大灶伙房的事

张宗斌

（一）伙房里的豆腐香与豆芽的事

烟台某部大灶伙房总沾着暖融融的烟火气，不大的空间里，装着我、小李和老戴的日常。没有副班长，老戴就是牵头的人，他话很少，从不站在灶台边指派谁，挽起袖口，抄起工具就干，我和小李只好跟着他的影子搭把手。

活儿顺当时，他会难得地松松眉头，嘴角牵起一点笑；可要是出了点岔子，伙房里的锅碗瓢盆就先“遭殃”，“哐当”一声是菜勺撞了锅沿，“哗啦”一下是瓷盆碰了水缸，小李总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你听，锅碗瓢盆又‘告状’了，戴班长准是不高兴了。”那阵子，跟着这样一个“闷葫芦”干活，心里总觉得提不起劲。大灶伙房的饭简单，纯大锅饭，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一般都能应付，大家相处的还好。

在一次队会上，排长提出要“开源节流”，让各班自己找些能添补伙食的项目。满屋子静着时，老戴突然抬头说：“我们班开展生豆芽、磨豆腐，军粮每月有豆子，自己做会节省不少。”这话一出，排长当即应了，没几天就买回了成套的石磨装置、木质豆腐模，点豆腐的卤水等，备得齐整，还特地请了常给我们送豆腐的王大爷来指导。

消息传开，其他班的战友都涌来帮忙。石磨的木柄被攥得发亮，你推完三圈我接过来，胳膊酸了就换个人上，磨盘转得“吱呀”响，乳白的豆浆顺着磨缝往下淌，豆香直往鼻尖钻。

豆浆烧开倒进大铁锅，最关键的就是点卤水。王大爷枯瘦的手捏着个瓢，卤水顺着瓢沿儿细细往下滴，另一只手拿着长勺轻轻搅，眼睛盯着锅里的豆浆：“多了发苦，少了凝不成块，得等这浆起了细绒，像云絮似的才算好。”大伙凑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锅里的豆浆慢慢凝成块，压进豆腐模里滤去水，热气腾腾的豆腐刚脱模，谁还顾得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伸手掰一块就往嘴里塞，烫得直咧嘴，却满是鲜灵的豆香，比啥都解馋。

经过几次实验，做豆腐成功了，我们都觉得生豆芽那是“小菜一碟”：豆子泡胀了，冒出白芽就放进竹筐，每天淋几遍水就行。起初倒顺利，芽尖顶着点嫩黄，看着就喜人。可偏偏有天早晨，我去看豆芽时，伸手一摸盖布，烫得赶紧缩手，底下的豆芽裹着热气，芽尖发蔫，还透着股霉味，竟是前一天忙忘了淋水，全捂坏了。

我慌慌张张找老戴，他蹲下身，手指碰了碰发烫的豆芽，没说一个字，拎起竹筐的绳耳，转身就倒进了院角的垃圾桶。竹筐磕在桶边“咚”的一声，听得我心头发紧，这就是老戴的性子，不指责，不拖沓，出了问题就干脆解决。

那次之后，我们再不敢马虎。专门排了班，谁负责早中晚淋水，还在竹筐边贴了张纸条，每次淋完就记下时间，字歪歪扭扭的，却比啥都管用。后来的日子里，竹筐里的豆芽再也没出过差错，脆生生的，炒着吃、拌着吃都爽口。

后来我才慢慢品出，老戴的沉默从不是“没劲”，是把话都揉进了做事里。不抱怨，不推诿，成了事儿不张扬，出了问题就扛住。伙房里飘了许久的豆腐香，还有竹筐里那簇簇嫩白的豆芽，早成了那段军旅岁月里，最暖、最实在的烟火记忆。

（二）第一次尝吃香肠

小宋是我同年入伍的战友，他一直在病员伙房工作。一天，小宋神秘兮兮地问我：“小张，你吃过香肠没有？”我说：“没有，听都没听过，哪能吃过？”他眼睛一亮：“我们病员伙房今天买来香肠了，我也没尝过，要不找个机会拿几根，咱们尝尝？”

一个周日上午，我们俩都休班。小宋说：“你等着，我去拿几根香肠，咱们上山吃去。”没多久他就回来了，手里攥着用旧报纸包着的一卷东西。医院东边就是个大山坡，我们一口气爬上去，找块背风的石头坐下，急不可耐地打开纸包。

啊，香肠是这样的——红褐色，硬邦邦的，闻着有点咸香。我们俩谁也没多想，一人拿一根就往嘴里送。咸咸的，有点甜，但特别硬，咬得腮帮子疼，根本谈不上好吃。吃了一口就停了，可这东西总不能再送回去，只好挖个坑，偷偷埋了。

后来小宋告诉我，那天我们吃的是生香肠，得煮熟了才能吃。我们俩知道真相后笑得前仰后合，好在没多吃，不然真得闹肚子。

医院三个伙房，时不时都有“改善生活”的机会，大家串门尝鲜是常事。在伙房干了半年，我的体重从刚入伍的120多斤，猛涨到140多斤。有一天碰上新兵连的排长，他上下打量我半天，一脸疑惑：“你是小张？”我一愣，他也笑了：“变化太大了，差点没认出来。”他拍拍我肩膀：“这样可不行，得注意饮食，加强锻炼，不然身体扛不住。”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控制饭量，加上训练量加大，体重慢慢又降了下来。但那段“猛涨”的日子，连同那根埋在山坡上的生香肠，成了我记忆里最滑稽又最真实的一笔。

大灶伙房的战友李典强，我们两个是最好的搭档，一起度过一年多的愉快时光。典强复员后到莱州市工作。

照片前二排右三是战友宋家茂，复员后到莱州市工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