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

子兮

虽是深秋，夜寒已然浸着初冬的凛冽。昙花的花苞这些日子愈发鼓胀，紧绷的外衣仿佛随时都会迸裂。我守在旁边，不敢有片刻懈怠。



记得往年花开，总在温暖的夏夜，即便是秋日也没这般寒凉。往常总是傍晚时分便开始微微张口，这一次却格外不同。



起初我以为今夜无望，正欲放弃离开，却瞥见花苞边缘轻轻颤动——开始了。



心头蓦地涌上一阵欢喜。原来真正的等待，果实成熟时的欢欣远多过过程的焦灼。我凝神注视着，花茎由青翠渐渐转为浅黄，微微粗壮了些。它该是使尽了全身气力，才在这寒夜里挣扎着绽放的吧？这般想着，心头便软了。



这次绽放确实特别。往日总是从顶端先启一条细缝，再徐徐展开。今夜却是外层的瓣先向四周舒展，如雏鸟初试展翅，最后才在顶端露出小小的缺口，慢慢敞开。



倒是那香气，依旧熟悉——肆意弥漫，顷刻间便充盈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花蕊整齐地排列着，一直延伸到花托，井然有序如经过无数次排练。



去年从六月到九月，每月都如期绽放。许是今春修剪得太急，又或是浇水太勤，直到今夜才得了这唯一的一朵。



但我已然知足。守了整整一夜，竟毫无困意。那种充盈心间的满足与幸福，让我重新领会了等待的美好。



八个小时，从暮色深沉到晨光微露，它就那样从容地完成了这场盛大的绽放。而我在这段时光里所体会到的，是久违的、最初的心动。



晨光透过窗棂，为完全舒展的昙花镀上浅金。它现在已经在凋谢中，像一朵洁白的云，又像一盏莹亮的玉盏，在清寒的空气中轻轻颤动。昨夜的紧绷与挣扎都已不见，只剩下圆满的安宁。



我凑近些，那香气还是清冽，带着秋霜的凉意，却依然馥郁。花蕊上沾着极细的露珠，想必是它奋力时沁出的汗。窗外传来一阵阵鸟鸣，清脆的，一下下敲破清晨的寂静。



这世间美好之物，多是短暂。正因如此，才更值得彻夜守候，全心以待。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我知道离别的时刻不远了。昙花最美是在将开未开、将谢未谢之间，如同人生许多可遇不可求的瞬间。但这一刻的圆满，足以慰藉所有等待的时光。



图文作者：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