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与秋》——漫步在深秋中

褚信恩

2025年10月30日，青岛太平湾。深秋的风裹着海的气息拂过脸颊，不冷，却足够让人清醒。天是阴的，云层低垂，像一块吸饱了水的灰绒布悬在海平线上。气温刚好，12到18度，穿一件薄外套，走一整天都不会累。我背起相机，沿着海岸线慢慢走，想把秋天最后的温柔，留在镜头里，也留在心里。

刚入太平湾，迎面就是一丛松树。枝叶低垂，针叶细密，在微光中泛着深绿的光泽。海在它身后轻轻呼吸，浪花不急不缓地翻卷，远处的山影藏在薄雾里，像一幅未完成的水墨。天空没有阳光，却也不压抑，那种柔和的灰调子，反倒让一切都显得安静下来。我忽然觉得，秋天的海，不该是热闹的，就该这样，带着一点疏离，一点沉思，像一段不愿说出口的往事。

沿着石板铺就的步道前行，黑色的链条与石柱护栏沉默地立着，像是守着这片海的旧卫士。步道不宽，却一直延伸向远处的沙滩。海面平静，几栋建筑藏在树影后，红顶若隐若现。树是那种深秋特有的颜色，绿中带黄，黄中泛褐，像是被时间慢慢浸染过的布。我放慢脚步，听见自己的鞋底敲在石板上，哒、哒、哒，像在数着秋天的余音。

再往前，海岸由岩石构成，海水拍打上来，碎成细小的白花。一个石质的系船柱孤零零地立在岸边，表面斑驳，不知系过多少条归航的船。旁边一条石板小路蜿蜒而去，消失在画面之外，仿佛通向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我蹲下来，看水洼里倒映的云，厚重、缓慢地移动，像一群沉默的旅人。这一刻，海与秋，都静得能听见呼吸。

忽然看见一个木框，上面写着“JINHAI JIAO TIME”，五彩的人造花插在两侧，鲜艳得有些突兀。可奇怪的是，它并不破坏这份宁静。或许是因为海太辽阔，云太沉，连这人工的热闹，也被秋意轻轻压住了。栏杆外，浪依旧在翻，远处的山影依旧模糊。我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有些美，是刻意的，而有些，是不经意间就撞进心里的。

一簇蓝色的小花在路边盛开着，花瓣干净，像是刚洗过。旁边是白色的遮阳棚，桌椅整齐地摆着，却没有人。远处高楼林立，海面平静如镜。这画面有种矛盾的美：一边是生活的痕迹，一边是自然的静谧。我坐在长椅上歇了会儿，风吹过来，带着咸味和一点点凉。秋天的海边，最适合发呆。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海，看云，看时间一点点流走。

步道换成了蓝白相间的瓷砖，护栏依旧蓝色，一侧是海，一侧是松林。树影斑驳，洒在瓷砖上，像碎了一地的旧照片。远处有船在航行，还有一块石碑立在海边，字迹看不清，但我知道，它一定写着某个被遗忘的名字或年份。海浪轻轻拍岸，像是在低语。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曾在这样的海边奔跑，那时的秋天，是糖炒栗子的香味，是毛衣上的静电，是放学路上不肯回家的贪恋。

一栋老建筑被红藤蔓彻底覆盖，像披了一件秋天的外衣。蓝色的栏杆与红色的藤蔓撞在一起，热烈又克制。一辆车停在路边，车顶落了几片叶子。天空灰蒙蒙的，可这画面却一点都不萧瑟，反而有种倔强的生机。秋天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开始。藤蔓不会因为天冷就停下生长，就像有些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风景里。

木栈道在沙滩与岩石之间蜿蜒，踩上去有轻微的响动。海水温柔地舔着岸边，浪花白得干净。远处红顶的房屋藏在树丛中，像童话里的小屋。云依旧没散，可我不再觉得阴沉。这种天气，才最适合看海。没有刺眼的阳光，没有喧闹的游客，只有风、浪、树，和一个慢慢走的人。我靠在栏杆上，拍了一张又一张，其实心里清楚，最美的画面，从来不在相机里。

蓝色栏杆旁，松枝垂下来，扫过肩头。沙滩上有几把蓝色遮阳伞，孤零零地立着，像等待某个永远不会来的主人。后面的建筑有拱形的门廊，绿树掩映，红瓦屋顶在云影下泛着微光。我忽然想，如果住在这里，每天推开窗就能看见海，听见浪，那日子会不会也变得缓慢而清晰？秋天或许会更长一点，长到足以让人忘记冬天的来临。

沙滩上有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走得极慢。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落在湿润的沙上。远处高楼与红顶屋并列，海浪轻轻拍打，像在为他们伴奏。我悄悄按下快门，又很快放下。有些画面，适合看，不适合留。他们的背影融进这片海天之间，像一句没说出口的告白。秋天的浪漫，从来不是热烈的，而是这样，淡淡的，却让人久久不能忘。

木栈道延伸向海的深处，栏杆笔直地指向远方。松树的枝叶在风中轻晃，远处山脉连绵，海浪翻涌。我站在这里，忽然觉得人很小，海很大，秋天很长。可正是这种渺小，让人更想走远一点，再远一点。不是为了到达哪里，而是为了感受——风如何穿过指尖，云如何缓缓移动，心如何在寂静中，一点点沉下来。

最后停在一处开阔的海滩。沙细得像粉，海水由浅蓝渐变成深靛，像一块被风拂动的绸缎。木栈道穿过沙滩，通向几栋色彩明亮的小屋，像是为这灰调的秋日特意添上的几笔暖色。高楼在远处静立，树影婆娑。我抬头，松枝的剪影映在天空，像一幅天然的画框。这一刻，我忽然明白，太平湾的秋天，不是萧瑟，不是离别，而是一种温柔的沉淀。

走了一整天，脚有些酸，心却很轻。海还在那里，秋也还在。而我，不过是路过的一个行人，带着相机，带着回忆，带着一点点不愿说出口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