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梭子里的旧时光

高明 @凌云

昨天，在叔阿公幽静的老宅里，我意外邂逅了一架尘封已久的织布机。它静默地立在特铺屋角落，木架斑驳，梭槽磨损，仿佛一部被遗忘的岁月之书。指尖轻抚那粗糙的纹理，一段段沉睡的童年记忆如丝线般缓缓的从木梭子里抽出，缠绕心间。

记得儿时，我常依偎在隔壁叔阿婆的脚边，双眼紧盯着她端坐于那架老旧的木织布机前，双手翻飞，梭子在经纬之间轻盈穿梭，宛如一只燕子掠过春日的田埂，不倦不歇。斜阳从窗棂斜洒而入，落在她花白的发丝上，也落在那根细若游丝的棉线上，光影斑驳，仿佛连时光也被纺了进去，一寸一寸，织成了布，也织成了我心中永不褪色的童年。

那时的布，是从一扎棉花开始的。秋收之后，人们将晒干的棉桃轻轻撕开，露出蓬松如雪的棉絮。傍晚男人家堂客们大都围坐屋檐下，一边絮絮叨叨话家常，一边用手扯棉、竹弓弹棉，“嘭——嘭——”的声响悠悠回荡，像远山传来的鼓点，缓慢而坚定。棉花被弹得松软如云，再用细棍卷成棉条，静静等待纺车唤醒它的新生。

旧时纺车是家家户户的寻常物。叔阿婆摇动纺车时，右手匀速转动轮柄，左手轻牵棉条，细白的纱线便如溪流般一圈圈缠上纺锤。那“嗡——嗡——”的纺声，低回绵长，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呢喃。我曾偷偷尝试，手一抖，线即断裂，急得额角沁汗。叔阿婆笑着接过，柔声道：“这活儿急不得，心要静，手要稳，线才不会断。”那声音，至今仍在我耳畔回响，从中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我们做任何事都应心静手稳人生才不会断片。

纺好的纱需经浆纱、晾晒，再整经上机。织布前，母亲总是一根根将经线穿过综眼，动作轻柔专注，仿佛在梳理命运的丝缕。织布机“咔嗒、咔嗒”地响着，脚踏板起落之间，布匹一寸寸延展。粗布、细布、条纹、格子，花样虽简，却结实耐穿。冬日里的棉被，正是用这手织布缝制而成，贴身暖和，裹着阳光的气息，也裹着人手的温度。

那时的夜晚，常在隔壁织布声中入梦。一盏油灯摇曳，映出女人低垂的侧脸，影子投在土墙上，如一幅静默的剪影。没有电灯，没有机器，可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织出了整个家的衣食冷暖。一块布，不只是布，是晨露中的采摘，是烈日下的晾晒，是深夜里的坚持，是无数个指尖磨出的岁月印记。

如今，纺织早已被机器的轰鸣取代，那些老织机静静躺在乡间老屋的角落，蒙尘却未朽，沉默却有力。我偶尔路过旧货摊，瞥见一架老纺车，总会驻足良久。它不再转动，可在我心底，那“嗡嗡”的纺声，从未停歇——它仍在时光深处，一寸一寸，织着回不去的故乡。

我和邻居婶婶聊起那个年代纺纱制布之事，婶婶便从头到尾讲解着它的制作过程。

重见织机感怀

木骨斑驳苔满身，‌

‌蛛丝作纬网浮尘。‌

‌忽闻耳畔铿锵响，‌

‌疑是当年织女魂。

(图片来自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