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

高高的白果树

作者:高高的白果树(Caironghu)

图片:网络(致谢)

音乐:美篇音乐库

　　周末的晨光总是带着几分散懒，落叶像一床揉软的棉絮，轻轻盖在晚秋的季节里。我揣着深秋的美好，骑上电瓶车向幕溪河公园驶去，平日上班来去匆匆，高架下幕溪河的美景也只是一晃而过，并没去在意。其实呢，今天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只不过是想循着幕溪河逆流而上，随便走走，好让秋风把一周的琐碎都变成身后的掠影。

　　电瓶车的速度并不算快，轮胎缓缓碾过柏油路面，发出轻细的“吱吱声”，倒像是生怕惊扰了秋晨的宁静。不远处是隐约可见的泾中校区，河岸的垂柳早过了飘絮的时节，枝条上串满半青半黄的叶子，风一吹，就顺着水流的方向轻轻摇晃，把细长的影子揉碎在清澈的幕溪河里。路的两旁是银杏树，偶有几片早落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了车篮里，这些扇形的孤叶黄得透亮，像谁不小心遗落的金黄碎片。我想，这样的清晨大抵就是如此：流水、绿树、还有那零星的鸟鸣，是寻常日子里最安逸的氛围。

　　晨风徐徐吹来，这风却不是秋天惯有的凉意，反倒裹着一缕清甜，像有人在空气里故意撒了一些碾碎的蜂蜜，不浓不烈，却让人觉得鼻尖发痒。我下意识地放慢车速，循着那香气望过去——原来河岸的斜坡下，藏着一片桂花树。树不高，枝桠斜斜地探出头来，墨绿的叶子间，缀满了星星点点的金黄，不细看时，倒像是璀璨夜空中悬挂的星星，悄悄落在了枝头。

　　我停下车，沿着石阶慢慢走过去。还没走到树下，又一阵清风掠过，这一次，那香气更真切了，混着泥土的湿润和青草的淡涩，竟成了独属秋日的那份温柔。我伸手摇晃了几下树干，枝桠轻轻地抖颤起来，先是一两朵细小的桂花悠悠飘落，像怕摔疼似的，打着旋儿往下沉；随着速度的加快，更多的桂花跟着摇晃的节奏跳下来，细碎的金黄洒满了半空，形成了一场“桂花雨”，这“雨”不是夏天那种急骤的雨，而是慢慢的、软软的、带着甜香的雨，落在头发上，沾在衣袖间，甚至钻进衣领里，像一群调皮的小精灵，在我身上跳来跳去，悄悄跟我打着招呼。

　　我站在树下，却没敢动。怕脚步的声音太重，惊跑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桂花雨。抬头时，能看见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把飘落的桂花染成了金星似的，每一片花瓣都闪着细碎的金光；低头时，石阶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桂花，踩上去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踩着一地的银光。不远处有个穿蓝布衫的老人，手里拎着竹篮，却不着急采摘，只是伸手接着那些飘落的桂花，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我们彼此没说话，却像是久别的亲人形成的某种默契，我想，在这样的时刻，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只需静静站着，让桂花雨落在身上，让香气漫进心田。

　　记得小时候，在我生活的小镇上，有一个叫“三官门”的地方，邻河的院子里也有一棵桂花树。每到秋天，不知谁家的外婆总会在树下铺一块花色的旧垫被，拿着一根细细的长竹篙，不停地敲打着树枝，那满树的桂花就像雪花一样纷纷飘落，等桂花落得差不多了，就把那些金黄的花瓣收进瓦罐里，加些白糖腌着，留着等到冬天过年做炒米糖、花生糖还有芝麻糖时，放上一些做香料，甜香立刻飘满整个屋子。

　　那时我总喜欢跑过去站在树下，仰着头等桂花落在头上、脸上、肩膀上，外婆就会笑着说：“桂花是有灵性的，落在谁身上，就把美好的甜日子送给谁。”后来我出去工作了，偶尔回来就再也没看到外婆了，那棵桂花树也不知被移哪里去了，我以为再也遇不到那样的甜香了，却没想在这个普通的周末，在幕溪河的岸边，竟与一场桂花雨撞了个满怀。

　　我渐渐停了摇晃，桂花雨也歇了。我伸手拂了拂发梢，指缝间落下几朵小小的桂花，香气却还留在指尖。转身往回走时，看见石阶上的桂花被阳光晒得更暖了，低头看去，有几只小蚂蚁正背着花瓣往巢穴的方向爬，像是要把这份甜香搬回家。电瓶车的车篮里，不知何时也落了一些桂花瓣，和之前那片银杏叶放在一起，黄与绿相映，无意中倒是成了一幅小小的秋景图。

　　骑上车往回走时，风里的香气还在跟着我。我忽然明白，生活里的美好，从来都不是刻意寻来的，它可能藏在逆流而上的河岸旁，藏在一阵偶然吹过的清风里，藏在一场不期而遇的桂花雨中。就像此刻，我带着满身的桂花的香味，心里装着外婆的笑容，连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都成了温柔悦耳的旋律。

　　原来啊，生活中所谓的幸运，不过是在某个寻常的日子里，你能够愿意静下来，慢慢循着一缕香气，然后恰到好处地遇见了生活递来的甜蜜。眼前的桂花雨，并不是邂逅，更像是久别的重逢——是秋天与我的融合，是回忆与我的交融，也是平凡日子里，那份藏在季节里的温柔。